只要稍稍展露一下“交易破裂”的可能，他們就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餓狼一樣撲上來，哪怕明知是陷阱，也會因為無法抗拒的誘惑而咬鉤。
然而，沒有。
什麼都沒有。
走廊很長，長到足以讓波林內心那團虛張聲勢的怒火，一點點冷卻、熄滅，只剩下一縷冰冷的焦慮。
身後的會客廳方向，安靜得可怕。
只有他們三個矮人單調而沉重的腳步聲，在證明著他們真的在“離開”。
格倫終於忍不住，甕聲甕氣地低吼道：“那個長毛崽子！他竟敢如此……如此傲慢！”
索林也附和道：“波林大人，我們是不是該回去用戰斧的鋒刃教教他什麼是對山石之王的尊敬？”
波林沒有做聲，但他的腳步，卻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有些遲疑。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那個叫李昂的年輕人，從頭到尾都太過平靜。
那份平靜，不像故作姿態，更像是……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
難道，他真的不在乎那批足以武裝一支精銳部隊的矮人裝備？
這不符合邏輯！
任何一個有野心的領主，都不可能拒絕這樣的力量。
除非……除非他有別的底氣。
波林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他開始懷疑，李昂那句“這個價格，我無法接受”，並不是談判的起手式，而是一句陳述。
一句發自內心的、不容置喙的陳述。
終於，他們走到了走廊的盡頭，前方就是城堡宏偉的正門。
陽光從門外照射進來，將他們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波林停下腳步，側耳傾聽。
後面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他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倖，也隨之破滅。
“轟——”
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
是數名人類衛兵，合力將那扇厚重的橡木大門緩緩關上了。
門軸轉動的聲音嘎吱作響，像是在嘲笑他們的自作多情。
當大門徹底閉合，隔絕了城堡內的一切光線與聲音時，波林一直緊繃的臉，終於垮了下來。
他輸了。
第一回合，輸得徹徹底底。
城堡外，一支由十幾輛堅固板車和數十名矮人戰士組成的商隊正靜靜等候著。
看到波林三人出來，一名鬍鬚編成四股辮的矮人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
“怎麼樣，波林？那個人類小子是不是已經跪下來親吻你的靴子，乞求我們的友誼了？”
周圍的矮人們發出一陣鬨笑，他們對這次任務充滿了信心。
在他們看來，與人類的交易，從來都應該是他們佔據主導地位。
人類的貪婪和短視，是他們最好的武器。
波林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搖了搖頭，聲音沙啞地說道：“搞砸了。”
“什麼？”
那名矮人的笑容僵在臉上。
周圍的鬨笑聲也戛然而止。
“我按照對付瓦利男爵的法子，報出了價碼，然後在他拒絕後直接離場。”
波林簡短地將經過說了一遍，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他沒有追出來。”
“城堡的大門，在我們身後關上了。”
空氣瞬間凝固。
所有的矮人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覷，彷彿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
“不可能！”
那矮人第一個跳了起來。
“一個人類領主，他怎麼敢？他怎麼敢拒絕山丘之民的貿易！”
“是啊！我們的武器！我們的盔甲！人類做夢都想要！”
“那個叫李昂的人類領主是不是個傻子啊？他難道不知道這些裝備意味著什麼嗎？”
“幾十年了！我們王國幾十年沒有和東境的人類大規模通商了！這本該是他的榮耀！”
矮人們七嘴八舌地鼓譟起來，憤怒與不解寫在每一張佈滿風霜的臉上。
在他們的世界觀裡，強大的矮人願意與弱小的人類做生意，本身就是一種恩賜。
拒絕恩賜，就是最大的不敬。
波林煩躁地揮了揮手，制止了眾人的喧譁。
“夠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他低吼道，“我們都低估了這個李昂。”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思緒恢復清明。
“他的鎮定不是裝出來的，他真的有恃無恐。”
“現在，我們不能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否則王國的顏面何存？”
一個矮人皺眉道：“那我們怎麼辦？總不能真的降價吧？那會成為所有矮人的笑柄！”
“先找個地方落腳。”
波林揉了揉發痛的額角。
“這座康斯坦丁堡附近，應該有鎮子吧？”
“我們先住下，再從長計議。”
“我需要重新評估這個李昂，評估他的領地，看看他到底有什麼底氣，敢如此對待我們。”
“也好。”一名矮人點了點頭，“前面不遠就是長風鎮，是他的直屬領地，我們就去那兒，順便看看他把領地治理成了什麼鬼樣子。”
在矮人們的普遍認知裡，人類的城鎮，尤其是邊境地區的，往往是髒亂差的代名詞。
狹窄的土路，汙水橫流，牲畜的糞便和人類的排洩物混雜在一起，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農奴們衣不蔽體，面黃肌瘦，眼神麻木，如同行屍走肉。
他們覺得，去看看長風鎮的慘狀，或許能找回一些心理上的平衡，也能更好地拿捏這位領主的軟肋——一個連自己領地都治理不好的領主，不可能真的強大。
而不強大的領主，自然是急需矮人裝備武裝手下私兵的。
於是，這支滿心憋屈的矮人車隊，在波林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朝著長風鎮的方向前進。
然而，當長風鎮的輪廓出現在他們視野中時，所有矮人都微微一怔。
太平整了。
通往鎮子的道路，並非他們想象中的泥濘小徑，而是一條用碎石和黃土反覆夯實過的寬闊大路，路面平坦堅固，足以讓他們的重型板車並行四輛。
道路兩旁，還挖有整齊的排水溝。
這……這已經有了王國大道的雛形。
“也許只是面子工程。”
一名矮人嘀咕了一句，但聲音裡已經帶上了一絲不確定。
隨著他們越來越近，鎮子的全貌也愈發清晰。
沒有破敗的木牆，有的只是一道正在修繕的、高達兩米的堅固石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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