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地從王座上站了起來，那張寫滿皺紋的臉上，帶著一種認清現實後的釋然。
他看著李昂的背影，眼神複雜。
“布羅克，退下。”芬倫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陛下！”布羅克猛地回頭，獨眼中充滿了不解和焦急。
“退下！”芬倫加重了語氣，他深吸一口氣，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李昂閣下說得沒錯。這件事，是我們蠻錘氏族，是我們矮人自己的麻煩。從我們決定軟禁那些精靈使者的那一刻起，就該想到會有這樣的後果。”
他看著李昂，緩緩說道：“李昂閣下，感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你是個信守承諾的盟友。去吧，鐵爐堡接下來的風暴，不該將你捲入其中。”
這位矮人之王，在最後的時刻，還是展現出了屬於傳奇戰士的尊嚴和氣度。
他沒有選擇用武力強留，也沒有用道義去綁架。
因為他心中清楚，那樣做毫無意義，只會讓他們輸得更加難看。
李昂深深地看了芬倫一眼，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對方的這份“體面”。
他帶著羅伯特，在所有矮人複雜而絕望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這座象徵著矮人最高權力的議會大廳。
沉重的石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關閉，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
那聲音，像是為這座偉大城市的命運，敲響了喪鐘。
大廳內，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獨眼將領布羅克才用顫抖的聲音問道：“陛下……我們……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芬倫·蠻錘沒有回答。
他只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那蒼老的身軀，在昏暗的火光映照下，顯得無比蕭索與孤寂。
怎麼辦？
他也不知道。
或許，只能準備迎接矮人族數千年來，最慘烈的一場血戰了。
另一邊。
李昂和羅伯特走出議會廳，立刻與等候在外的長風領衛隊匯合。
“大人。”衛隊長看到李昂出來，立刻上前行禮。
“傳令下去。”李昂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聲音沉穩而果決，“全員集合，立刻開拔，我們離開鐵爐堡。”
“是！”
命令被迅速地傳達下去。
駐紮在鋼脊之巢客房區的長風領士兵們，以驚人的效率開始集結。
他們沒有發出任何喧鬧聲，只有盔甲摩擦的輕響和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這種令行禁止的紀律性，與此刻鐵爐堡內那些驚慌失措、如同沒頭蒼蠅般的矮人巡邏隊，形成了鮮明無比的對比。
一些負責監視他們的蠻錘矮人，本想上前阻攔，但很快就收到了來自高層的命令，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支精銳的人類部隊，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迅速集結，準備離去。
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羨慕、嫉妒，以及深深的無力感。
就在李昂即將帶領部隊離開鋼脊之巢時，一個身影匆匆地從後面追了上來。
是杜隆。
這位獨眼矮人隊長，此刻的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難看。
他跑到李昂面前，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終，他只是用一種無比苦澀的語氣說道：“李昂閣下，祝你……一路順風。”
李昂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杜隆隊長，你是個不錯的戰士。如果你們能熬過這一劫，長風領與蠻錘氏族的商路，依然有效。”
說完，他不再停留，翻身上馬，帶領著自己的部隊，朝著鐵爐堡的大門方向，疾馳而去。
杜隆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許久，才發出一聲長長的，充滿了無奈的嘆息。
他知道，李昂說的是實話。
可他也知道，想要熬過這一劫，希望，實在是太渺小了。
鐵爐堡巨大的合金城門，在一陣刺耳的摩擦聲中緩緩開啟。
李昂帶領著他那支紀律嚴明的部隊，沒有絲毫留戀地踏出了這座即將被巨龍陰影籠罩的宏偉城市。
城門上的矮人守衛們，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目光注視著他們。
這些守衛大多是剛剛換防的蠻錘氏族的戰士，他們剛剛從芬倫陛下那裡得到了命令，不得阻攔李昂的離去。
他們不理解，為什麼在生死存亡的關頭，族長會放走這樣一支強大的助力。
但軍令如山，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支人類部隊，消失在通往外界的幽深隧道中。
當李昂一行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巨大的城門再次轟然關閉時，一名年輕的矮人守衛終於忍不住，對他身邊的百夫長問道：“隊長，為什麼？為什麼就這麼讓他們走了？多一支軍隊，我們就多一分希望啊！”
那名鬍子拉碴的百夫長，聞言只是苦笑了一聲，他拍了拍年輕戰士的肩膀，聲音沉重地說道：“孩子，你記住。希望，是不能靠別人施捨的。”
“那頭雷龍，是衝著我們囚禁的精靈來的。這是我們自己惹下的麻煩，理應由我們自己來扛。”
“強行把盟友拖下水，那不叫勇武，那叫無恥。”
百夫長吐出一口濁氣，目光投向城市深處，那座高聳的議會廳方向，眼神中充滿了決然。
“傳令下去！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崗位！加固防禦工事！把所有能動的重弩和投矛機都給老子推上來！”
“就算今天是我們所有人的末日，我們也要讓那頭長翅膀的蜥蜴知道，我們蠻錘矮人，沒有一個是孬種！”
“吼！”
城牆上，響起了矮人們決絕而悲壯的咆哮。
……
另一邊，李昂的隊伍已經遠離了鐵爐堡。
幽深的隧道隔絕了身後那座城市的喧囂與絕望，只有馬蹄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在通道內規律地迴響著。
“大人。”羅伯特催馬趕到李昂身邊，壓低了聲音，“我們就這麼走了，鐵爐堡那邊……恐怕……”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羅伯特。”李昂的目光依舊看著前方，聲音平靜無波，“你要記住，鐵爐堡的存亡，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更不是我們應該去負責的。”
“捲入一場實力懸殊的紛爭，除了讓我們自己損失慘重，沒有任何意義。”
“而且，他們能跟那些精靈使者重新談判，只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