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六年,正月二十一日,平旦。
就在決定著南國命運的同一時刻,命運的時鐘也在同樣在北國轉動著。
清軍的圍攻,給本就飄颻北國蒙上一片陰沉的氣氛。
明帝國,京師。
德勝門的城牆在連綿的炮火之下發出了最後一聲悲鳴,裂縫如蛛網擴散,磚石如瀑布般傾瀉,激起了漫天的煙塵。
伴隨著一聲震天動地的轟鳴,又有大段的城牆坍塌而下。
煙塵還未散去,城外早已經等待良久的清軍甲兵便已如潮水般,湧過了城牆坍塌而形成的廢墟,向著城內席捲而去。
城內,守城的京營兵馬倉促列陣想要堵住那暴露的缺口,然而清軍甲兵已如鐵壁般壓來。
一杆杆虎槍鋒銳,一把把順刀冷寒。
前來明軍的軍陣在瞬間便已是陷入了崩潰,殘兵敗將丟盔棄甲,四散奔逃,哀嚎之聲不絕於耳。
同樣的情況,正在京師的四面八方正逐漸出現。
仗打到這個份上,所有的人心中都已經有了答案。
能守這麼久的時間,其實在某種意義上已經算是一個奇蹟了。
外無援軍馳援,內無精兵可恃。
漕運斷絕多時,京師糧草早已告罄。
突如其來的瘟疫更是重創了守城將士。
疫病剛有緩和,清軍鐵騎便已兵臨城下。
漕運斷絕已久,京師糧草很早便已經短缺。
突如其來的瘟疫,更是摧垮了守衛著京師的大部分軍兵。
瘟疫剛剛退去不久,清軍便立刻兵臨城下。
原本守衛著京師的四鎮兵馬差不多有四萬兵馬。
四鎮的兵馬屯駐城外,事先做好了防護的措施,但仍然還是受到了影響。
但等到清軍進攻之時,還是隻剩下了三萬餘人還有戰鬥力。
而城內的情況更為糟糕,京營的兵馬因為軍紀不嚴,多染疾病,死傷者甚眾。
朝廷的那些高官大員們,整日議論,整日爭吵,卻是說不出半點的方略。
最終竟然站出來的人,是作為司禮監秉筆太監方正化。
因為周延儒領兵西進的原因,所以此時的方正化,並沒有如同歷史上被崇禎委派到保定鎮守,而是留在了京師之中。
方正化帶著宮中的淨軍,同時徵發東廠與錦衣衛的廠衛,完成了對於京師的戒嚴,遏制住了疫病的擴散。
但是一切到底還是晚了……
清軍來了……
就在揚州之戰塵埃落定的同時,京師的外城也在同一時刻告破。
如狼似虎的清軍甲兵湧入了北京城的街巷之中。
德勝門上。
方正化拄著大槍站立在城樓的側門處,平靜的目視著正從不遠處塌陷城牆的豁口處洶湧而入的清軍甲兵。
朔風如刀,汗水混雜著鮮血緩緩的從方正化的臉頰處慢慢滑落而下。
城上城下一片混亂,到處都是奔走呼號的軍兵將校。
有人仍在拼死抵抗,但是更多的人卻已是丟盔棄甲,倉皇而逃。
城牆之上,屍骸枕藉,旌旗傾頹。
燃燒的箭樓濃煙滾滾,遮蔽了半邊天空。
“督主!”
一聲嘶啞的呼喊傳來,一名錦衣衛的千戶踉蹌奔上城樓,他的半邊身子染血,手中的雁翎刀只剩下了半截。
那錦衣衛千戶見到了站立著方正化,身軀一軟,跪倒在了地上。
他的聲音顫抖,滿是絕望。
“建奴大隊兵馬……已入城中……卑職……無能……”
那錦衣衛千戶低著頭,將拳頭狠狠砸在地上。
說到最後,這個七尺漢子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劇烈地抖動著。
德勝門上,一眾守城的將校軍兵目光皆是集中在了方正化的身上。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方正化的決斷。
“督主,外城已經守不了了。“
一名東廠的檔頭走到了近前,他的鐵盔早已不知去向,散亂的髮絲被血黏在臉上。
“西直門、安定門的鐘聲都已經響了……“
“督主,我門退到內城去吧!“
一名淨軍計程車兵顫抖著出言,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顯得極為尖利。
“內城城牆高厚,咱們護著督主殺出去,還能再守一陣。“
那淨軍士兵的話一出口,便得到了很多人的擁護。
“遼鎮的兵馬不是說快趕過來嗎,等到關寧兵到了……”
更多人加入了勸說,聲音此起彼伏。
“是啊督主,我們……”
不過在片刻之後,吵鬧的人群終於是平靜了下來。
因為方正化並沒有回答他們任何一人,也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
方正化只是孤零零的站在他們的身前,一言不發的注視著城下。
終於在門樓周圍所有人都沉寂下來的時候,方正化終於是轉過了身來。
“大勢如此,已非人力能逆轉。”
方正化目視著場中的眾人,平靜的說道。
“我方寸已亂,諸公好為之。”
結局其實早已註定,方正化比任何都清楚。
“領命之時,我已經知曉萬無能為,不過一死報主恩爾。”
在周延儒領援兵趕到京師的西郊,卻被一戰擊潰之後……
在遼鎮的援兵遲遲未有趕赴京師之際……
遼鎮要是能來,早就應該來了……
一切。
都結束了。
……
紫禁城內,早已亂作一團。
內宮的宮女和宦官們早已亂了方寸,人群如潮水般湧向各個宮門。
一名年約二八的小宮女被人流裹挾著,在長廊上跌跌撞撞的奔跑著。
她的髮髻散亂,珠釵歪斜,滿臉都寫的是驚恐,被人群裹挾著無助的向前。
人潮湧動,在慌亂之間,那小宮女沒有注意,在行走的過程之中,竟被自己的裙裾絆倒在地。
“啊——“
痛苦的聲音從她的喉嚨之中傳來,但是身後的人群卻沒有人在此刻避開。
一隻皂靴狠狠踩在她的手背上,指骨發出了一聲脆響。
她痛得尖叫,可聲音立刻淹沒在更嘈雜的哭喊聲裡。
緊接著,第二腳、第三腳接踵而至……
有人踩過她的裙襬,有人踏過她的髮絲,甚至有人直接從她背上踩踏了過去。
她掙扎著想爬起來,可剛撐起半個身子,就被一股更大的衝力撞回地面。
血從她的嘴角滲出,視線開始模糊……
所有的人,都在逃命。
乾清宮的殿門大敞著,龍案上的奏摺散落一地,卻沒有人去管顧。
暖閣之中,鎏金的香爐傾倒在地,香灰潑灑一團,混著不知是誰踩過的腳印。
殿門的兩側,幾名年邁的太監手持著刀劍,他們的渾身顫抖,面容恐懼,但是卻依舊固執地守著崗位。
他們顫巍巍地守在殿門的兩側,就像過去十餘年裡的每一個黃昏一樣。
暖閣之中,崇禎的身軀止不住的顫抖著,他手中的寶劍,此時沾滿了鮮血。
就在剛剛。
他與周皇后等嬪妃舉行最後的酒宴,做了訣別。
還親手殺了自己的兩名女兒。
若是讓其陷於清兵之手,只怕……
“陛下。”
王承恩跪在地上,顫聲道。
“皇后娘娘...已自縊殉國……”
崇禎的面容劇烈抽動,眼中翻湧著難以言表的痛楚。
他緩緩閉目,握劍的手因過度用力而微微發顫,劍身隨之發出細弱的錚鳴。
國朝近三百年的天下,到底還是斷送他的手中。
事到如今,他已無面目,去九泉之下,去見一眾先帝,去見太祖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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