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幽深宮廊,來到元修寢宮。
通報之後,斛斯椿帶周成進入。
元修正獨坐燈下,看著一卷書,神情平靜,不辨喜怒。
斛斯椿上前,恭敬行大禮:“臣斛斯椿,參見陛下。”
元修放下書,抬眼看他,語氣平淡:“斛斯愛卿,深夜前來,所為何事?”
“啟稟陛下,”斛斯椿躬身道,“大丞相昨日離京,宮中部分宿衛隨行,致禁衛多有空缺。臣擔心陛下安危,已吩咐王思政重新遴選忠勇之士,補齊各處守衛。特來稟報。”
元修聞言,心中冷笑:‘好個斛斯椿,手腳真快!高歡剛走,你就迫不及待伸手進來了!’
面上不動聲色,腦海中卻瞬間想到駐紮在夕陽亭“待命”的獨孤信。
不能直接問,那太刻意,反會引其警惕。
於是,故作沉吟片刻,問道:“嗯,安全為重,斛斯卿考慮周到。對了,前日大丞相薦舉領虎賁的乞伏渾,可曾到任?”
斛斯椿立刻答:
“回陛下,臣已傳令,乞伏渾將軍明日一早便來宮門報道,正式接掌虎賁衛。”
說完,上前一步,壓低聲音,用“為陛下著想”的語氣,暗中提示:
“不過,陛下,這乞伏渾畢竟是大丞相舉薦的,如今大丞相遠征……依臣之見,對此人……陛下還是保持些距離為好,勿過於親近,以免……”
話未說完,意思已明。
接著,他又帶一絲寬慰笑容,暗示道:
“如今宮內外衛士,大多已換上王將軍的人,皆忠於陛下、忠於朝廷的可靠之士。大丞相留下的那些……也都妥善安排了。陛下,這下您可以安心了。”
元修聽著這番話,心中更是冷笑不止,面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恍然”,點頭,隨即貌似隨意問道:
“那……朕之前任命的殿中監獨孤信呢?羽林衛關乎禁中安全,不可無主將啊。”
斛斯椿臉上立刻堆起更恭謹的笑容:
“陛下聖明!獨孤將軍確是良將。不過,王思政將軍向臣舉薦了他麾下一員猛將韓凌,此人勇冠三軍,武藝精熟,且對宮廷宿衛極為熟悉。臣以為,由韓將軍暫領羽林衛,或比獨孤將軍更為合適。”
‘韓凌?又是你的人!’
元修內心冷笑,‘這老狗,與高歡何異?皆是一樣貨色,都想把我當掌中玩物!’
心中暗道:‘獨孤信啊獨孤信,再忍耐一時。等這老狗何時被逼得走投無路,嚇破了膽,自然會主動來求我!’
想到此,元修臉上露出疲憊之色,擺手:“罷了,護衛之事,就依斛斯卿意思去辦吧。”
斛斯椿見狀大喜,知初步掌控宮廷目的已達,立刻躬身:“臣,謝陛下信任!”
隨即,轉身將一直低頭垂立的周成叫上前來。
周成連忙上前幾步,噗通跪倒,恭敬行五體投地大禮,額頭觸地,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奴婢周成,叩見陛下!蒙斛斯將軍舉薦,得沐天恩,能在陛下身邊侍奉,實乃奴婢三生福分!奴婢從此定當殫精竭慮,侍奉陛下,萬死不辭!”
他抬起頭,眼中充滿對皇權的敬畏與對自己未來前程的無限憧憬。
元修看著跪在地上、幾乎匍匐到腳下的周成,又瞥了眼旁邊面帶得色、一副“忠心耿耿”模樣的斛斯椿,心中再次冷哼:
‘送走一惡狼,又來一條老狗,還帶著一條會搖尾巴、會咬人的小狗崽。不過,不急……還不是時候。朕,等得起!’
他面上擠出一絲溫和笑容,對周成道:“平身,以後,就在朕身邊用心當差。”
“謝陛下隆恩!”周成再次重重叩首,才小心翼翼起身,垂手立在一旁,開始了他“盡忠職守”的新生涯。
七月十八,酷暑未消。
然洛陽皇城之內,自高歡大軍拔營北上後,連日來籠罩朝堂的沉重氣壓,卻明顯消散不少。
陽光透過高窗,灑在太極殿光潔如鏡的金磚上,映照著官員們略微舒展的眉眼。
往日高歡在時,那山嶽般的威勢下,人人屏息凝神,咳聲都需小心翼翼。
如今,朝會雖依舊莊嚴肅穆,但官員間偶爾交換的眼神,低聲的議論,都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弛。
龍椅上的元修,依舊扮演著他“無為”的君主。
朝堂軍政,如今多由高乾匯總提議。
高乾立於班列前首,聲音清晰彙報各項事務,從官員遷調到府庫用度,條理分明。
元修則適時點頭,或以簡短的“可”、“准奏”回應,像個精準運轉、卻無靈魂的印章,將權力平穩地——或者說,暫時寄放在高氏另一位代表手中。
百官班列中,新晉太子太傅賀拔勝,身著嶄新朝服,威風凜凜。
這幾日,地位提升帶來的尊榮確實受用,同僚恭維,儀仗煊赫。
然,他也敏銳察覺,在這洛陽權力核心,真正話語權並不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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