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斛皆察言觀色老手,見他神情動搖,立刻趁熱打鐵,你一言我一語分析局勢:
高歡雖勢大,然其專權跋扈早已引朝野側目,關中將領、洛陽舊部非都心服;
若運作得當,聯合足夠力量,未必無一搏之機;
更何況,若得陛下支援,便有大義名分……
話語如疾風驟雨,不斷衝擊元寶炬心防。
他緊鎖眉頭時而舒展,時而蹙得更深。
終於,長嘆一口氣,彷彿卸下千斤重擔,又似背上更沉包袱,緩緩重新坐回椅上,神情複雜看著兩人:
“好吧……就算……要搏一次……但你們這計劃,千頭萬緒,最關鍵者,仍在陛下。若陛下不點頭,一切皆鏡花水月,更是催命符!”
斛斯椿見他終不再抗拒,眼中精光一閃,斷然道:
“南陽王所慮極是!故,事不宜遲!我們三人,現在就動身,即刻入宮面聖!如今宮中禁衛多是我部署之人,高歡絕不會知!只要陛下肯下決心,我等便佔了先機!”
話已至此,再無退路。
元寶炬看著斛斯椿志在必得的眼神,又看了看王思政沉毅堅定的面容,心中最後一絲猶豫被沖垮。
猛地一咬牙,似下了巨大決心,用力點頭:“好!就依二位將軍所言!我們……現在就入宮!”
洛陽後宮。
元修身著常服,正與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剛毅的將領對坐。
此人正是新任虎賁中郎將乞伏渾,上任好多天了。
他傷勢已愈大半,臉上卻留下了幾道猙獰疤痕,平添幾分煞氣。
此刻,乞伏渾正躬身向元修彙報著一件看似尋常,卻關乎元修長遠謀劃之事。
他聲音沉穩,帶著軍人特有的幹練:
“陛下,遵您指令,末將麾下虎賁親衛,自五日前起,已連續進食您所賜風乾羊肉。每日早晚兩餐,皆以此為主。截至目前,無人因此物腹痛不適,軍中亦未聞不良反應。”
元修聞言,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端起酪漿輕呷一口,心中暗道:
‘看來風乾醃製加部分煙燻之法尚算靠譜。此時代衛生標準與防腐效果已過關,未現大規模變質致病。此乃未來關鍵時刻之保障。’
放下茶盞,看向乞伏渾:
“乞伏將軍辛苦。此等易攜、不易腐壞之肉食,朕意將來推廣為全軍野戰軍糧。之前朕讓你收集將士試吃建議,可曾匯總妥當?”
乞伏渾再次躬身,臉上帶著一絲無奈,又有一絲認真:
“回陛下,將士確提了不少想法。不過……大多是吐槽滋味寡淡、口感乾硬之類的無用之言。”
他頓了頓,似覺需解釋,“陛下明鑑,行軍打仗,餐風露宿,能有乾糧果腹已是幸事,豈還顧得上好吃不好吃?士卒私下抱怨幾句,亦屬常情。”
元修點頭表示理解。
他真正想聽的,非口味評價,而是實用建議。
乞伏渾見狀,續道:“不過,倒確有一條建議,末將以為頗有道理,特來稟報陛下。”
“哦?說來聽聽。”元修身體微傾,顯出幾分興趣。
“是,”乞伏渾道,“有幾位心思活絡的老兵提及,陛下送來的風乾肉,皆預切成小塊或條狀。他們認為,大可不必如此。”
“哦?為何?”
“將士言,行軍在外,人人腰懸利刃。風乾肉若整塊發放,一來更便於塞入行囊或負於背;二來,若遇箭矢,一大塊堅硬幹肉貼身放置,關鍵時或能擋上一擋,聊勝於無;再者,需食用時,自行用隨身兵刃切割便是,亦不費工夫。如此,既省預切人力,又多了些許用處。”
元修聽完,眼中閃過讚賞光芒,輕輕拍手:
“哈!乞伏將軍,此言極是!這建議提得好!讓士兵自行切割,不僅省工,更合戰場實際!很好,就依此法改進!”
他沉吟片刻,又補充,“此事關乎軍需,務必記下。另,過幾日,朕又命御膳房試製了些乳酪、乳餅之類,同樣適於行軍攜帶,屆時還需再勞煩乞伏將軍,讓你麾下將士品嚐,多提實在建議。”
“末將遵旨!”
就在這時,殿門外傳來一陣急促卻又刻意壓低的腳步聲。
周成先小心翼翼瞥了眼內裡情形,然後躬著身子,幾乎小跑著來到元修身邊,壓低聲音,急切稟報:“陛下!”
元修眉頭微蹙,示意他說下去。
周成湊到元修耳邊,用僅兩人能聞的音量飛快說道:
“陛下,宮門外……南陽王殿下、斛斯椿、王思政三位大人,在外求見!言說……有十萬火急要事,必須立刻面聖!”
元修端著酪漿的手微微一頓,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電。
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念頭飛轉,掠過一絲冰冷的笑意與得色:
“斛斯椿這條老狗,終究還是按捺不住,要來求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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