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繼續和獨孤信等邊吃邊高談闊論,氣氛依舊熱烈,一直到元修有了睏意……
與此同時,洛陽城另一端,司空府內,氣氛卻遠沒有那麼輕鬆。
宮中變故——獨孤信被召入宮,委以宿衛重任;斛斯椿、王思政、元寶炬與皇帝密談許久——這些訊息被高乾宮中內線如實報告,訊息如巨石投湖在高乾心中激起千層浪。
他一時無法完全猜透皇帝真實意圖,也不知斛斯椿那邊為何突然轉向,甚至不惜交出禁軍指揮權。
但他敏銳意識到,情況正在變化。
正如高歡臨行前反覆叮囑,這位年輕新帝,絕非表面那般懦弱無能,心中定有丘壑,絕非甘於傀儡的廢材!
此刻,高乾緊急召集心腹幕僚,包括勇冠三軍的弟弟高敖曹,以及足智多謀的程賀等人,在書房密議。
“諸位,”高乾揉著疲憊眉心,聲音低沉,“宮中之事,想必已知曉。斛斯椿那老狐狸突然轉向,將部分禁軍指揮權交予陛下,此事必有蹊蹺。眼下高歡遠征,洛陽局勢微妙,我等該如何應對?”
“司空,”一位謀士率先開口,“依屬下看,斛斯椿此舉,定與那皇帝有所利益交換,以他精明,不可能輕易交付職權。”
“哼!”高敖曹聞言,發出一聲不屑冷哼,“憑斛斯這老狗,能翻起什麼水花?”
另一謀士勸道:
“司空大人,無論斛斯椿意欲何為,他做出如此大讓步,分權禁軍,必然有求於陛下。這恰恰說明,陛下並非甘當傀儡。我等或許可以……”
“等一下!”一個沉穩聲音打斷眾人議論。
說話的是程賀,字敏行,高乾最為倚重謀士之一。
年紀不大,目光深邃,神態沉穩。
程賀起身,對高乾拱手:“主公,諸位同僚。今日軍報傳來,高歡度過黃河整軍,以忠義為由,斬殺都督橋寧、張子期。此二人,皆當年隨爾朱氏的起兵舊將。”
眾人聞言一驚,皆意識此訊息背後含義。
程賀繼續分析:
“斛斯椿亦爾朱舊部,高歡此舉,名為整肅,實則敲山震虎。斛斯椿定然感受到殺身之禍,惶惶不可終日。故而,他才會不顧一切投靠陛下,尋求庇護,甚至不惜鋌而走險,欲借陛下之手,除去高歡這心腹大患!這,恐才是斛斯椿突然轉變態度的真正原因!”
高乾與高敖曹對視一眼,皆覺程賀分析鞭辟入裡,極有道理。
高敖曹脾氣火爆,當即道:
“兄長!既然如此,還等什麼?高歡不在,洛陽就是我們的天下!斛斯椿那老狗,首鼠兩端,留著也是禍害!不如趁此機會,我帶兵直接拿下禁軍,把皇帝牢牢控在手裡!我看誰還敢跟我們作對?!”
“不可!”立刻有謀士反對,“高將軍此言差矣!太過激進!一來,斛斯椿雖不足懼,但強行奪取,難免動盪。二來,高歡雖遠,威望仍在,我等若趁機奪權,豈非顯露野心?將來高歡班師回朝,如何交代?”
“那也不能坐視斛斯椿與皇帝勾結啊!”高敖曹不滿。
一時間,書房內爭論不休。
高乾將目光再次投向程賀:“敏行,你有何高見?”
程賀輕捋頷下短鬚,不疾不徐:
“主公,諸位所言皆有理。但需看清核心矛盾。目前是:皇帝欲借斛斯椿對抗高歡,而斛斯椿為求自保,不得不向皇帝輸誠。這恰證,陛下並非庸碌之輩,有自己想法手段。”
“誠然,如高將軍所言,若趁機發難,拿下斛斯椿,確可完全掌控天子。但弊端亦明顯。”
“其一,如方才同僚所言,此舉徹底得罪高歡,並予天下諸侯‘名為輔政,實為篡逆’口實。將來咱們高家若與高歡或他勢力反目,對方只需打出‘清君側’旗號,我等便在道義上落入下風。”
“其二,這位陛下,既非草包,便有利用價值。昔有高歡壓制,能力無從施展。如今敢與斛斯椿合作,說明渴望權力,也懂權衡。天子畢竟名正言順。若能善加利用,將天子權威為我所用,豈不比單純囚禁更好?”
高乾、高敖曹連連點頭,周圍謀士亦示意程賀繼續。
程賀續道:
“主公,高歡有今日之勢,離不開我高氏一族在河北鼎力支援。雖我高家亦獲利,然與高歡所得相比,仍有差距。如今高歡位極人臣,總攬朝政,而主公您雖位列三公,卻仍居其下。屬下以為,正好可利用眼下局面,藉助這位急尋外援的天子,為我高家謀取更大權力與更高地位!”
“哦?”高乾來了興趣,“如何利用?”
“可試探陛下誠意與膽量。”
程賀眼中閃過精光,“比如,他是否敢授予主公您更高職位?太傅如何?與高歡平起平坐,甚至名義上更為尊崇!”
“太傅?!”高敖曹眼睛一亮,“好主意!兄長若為太傅,看高歡還敢那麼囂張!”
程賀接著道:
“若陛下真敢下旨加封,屬下建議您先勿接受。而是立修書信,派人告知高歡,表明此乃陛下強加,非您本意,以此試探高歡反應,將‘索要高位’之鍋,穩穩甩給陛下。如此,既探明陛下底線,又避免與高歡立時撕破臉。”
“妙啊!”高敖曹撫掌大讚,“敏行此計,一箭雙鵰!”
程賀繼續:
“若陛下真敢給,則說明他確有拉攏主公以制衡高歡之心,有利用價值。我等不妨在某些事上,稍向他傾斜,給予支援,既獲實際好處,又能牽制高歡,避免其一家獨大。此於我高家最為有利。”
“那若是陛下不敢給,或推三阻四呢?”高乾問。
“若陛下不敢,”程賀眼中寒光一閃,“則說明他膽怯懦弱,無甚宏圖。如此,想借他對抗高歡便毫無勝算。屬下建議,屆時便依高將軍之意,果斷出手,拿下斛斯椿,徹底掌控洛陽,將這位有名無實天子牢牢控在手中,再交予高歡。與其讓一個想利用我們卻又不敢付出代價的皇帝礙事,不如讓高歡繼續控制他,於我等反更有利。”
“好!”高乾聽完分析,豁然開朗,“敏行此計,甚合我意!既探虛實,又能分化拉攏,還能規避風險!就依你所言!”
他又問:“那明日早朝,該如何試探?”
程賀胸有成竹:“主公,您父親當年在劉靈助禍亂冀幽時不幸去世,至今您尚未為其守喪盡孝。明日早朝,主公不妨以此為由,上表請辭,請求回鄉丁憂守制。”
“此舉一出,便看陛下如何反應。若他極力挽留,主公便可順勢推脫,言‘臣才疏學淺,恐難堪重任,朝中大事,還需陛下多與高歡商議,有臣無臣,皆無大礙’云云,將球踢回給陛下。”
“若陛下不明深意,真準了丁憂之請,”程賀頓了頓,語氣轉冷,“則說明他要麼愚鈍不堪,要麼根本不看重主公,不敢借主公之力制衡高歡。如此,無需再猶豫,當機立斷,依方才所議,由高將軍動手,徹底掌控局面!”
“但若陛下不僅不準丁憂,反而為挽留主公,許以高官厚祿,例如太傅之位……”
程賀微笑道,“那便說明,這位陛下確有膽識,亦有與我等合作誠意。屆時,我等便可順水推舟,與他虛與委蛇,一邊向高歡表忠心,一邊從陛下這裡撈取更多好處!”
“高!實在是高!”
高敖曹聽得眉飛色舞,連連稱讚,“兄長,就這麼辦!明日就去丁憂!看那小子怎麼接招!”周圍謀士亦紛紛點頭,對程賀這條環環相扣、步步為營之計表示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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