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林園內,氣氛已然悄然轉變。
在座的哪個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元修那番“家長論”,雖未點名道姓,話裡的意思,卻已昭然若揭。
高乾眼底精光一閃,那絲試探與猶豫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決斷。
他明白了,這位年輕陛下,遠比他想象的更有魄力,也更懂權謀!
這是在向他交底,也是在遞上一份投名狀!
元修已明確表明敢與高歡對抗的姿態,牌局已設好,就看他高乾敢不敢跟!
他霍然起身,聲音一沉,帶著斬釘截鐵的意味,對元修一抱拳:
“陛下既然已有決斷,臣子自當為陛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這一句話,未明說對付誰,但意思已再明白不過。
說完,高乾凌厲目光掃向一旁弟弟高敖曹。
高敖曹看兄長眼色,豈能不懂?
猛一拍胸脯,甕聲甕氣對元修道:
“陛下!臣麾下精兵就在左近!若有差遣,一日之內,便可兵臨城下,聽候陛下調遣!”
話語直白,殺氣騰騰,毫不掩飾。
元修心中大定,臉上卻依舊保持溫和笑容,抬手虛按,示意他們坐下:
“哎,不急,不急。太尉、高將軍忠心可嘉,朕心甚慰。不過,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眼下還不是時候。”
他看向高敖曹,“高將軍只需讓麾下將士原地駐紮,養精蓄銳即可。朕若需要,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將軍。”
心中暗道:
‘斛斯椿這條老狗,雖可惡,眼下尚有用處。招攬慕容紹宗未成,這顆棋子暫不能廢。待榨乾他最後一點價值,再動手不遲!’
短短几句話,幾番眼神交匯,一場針對斛斯椿的權力密謀,已然悄然達成。
華林園這場簡陋的“宴席”,至此也算到了尾聲。
菜餚雖粗鄙不堪,然參與其中的關鍵幾人,卻都各有所得——元修得到了高氏兄弟明確的效忠承諾與潛在的軍事支援,高乾則得到了皇帝的信任以及一個對抗其兄高歡的潛在盟友。
“陛下若無他事,臣等便先行告退了。”高乾起身告辭。
“好,二位愛卿慢走。”元修亦起身相送。
高乾、高敖曹兄弟二人帶著複雜而又滿足的心情,離開了這處不像皇家園林的華林園。
他們前腳剛走,元修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楊愷便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低聲稟報:“陛下,宮門外有人求見,正是那李休纂,說有要事面呈陛下!”
李休纂?!
元修精神猛地一振!這位隴西李氏的核心人物,自己真正的鐵桿支持者,終於來了!
元修立馬安排獨孤信:“速去安排,書房方圓百步內,絕不允許任何閒雜人等靠近!朕要親自接待李休篆!”
獨孤信聞言,神色一凜,立刻抱拳領命:“末將遵旨!”
說罷,轉身快步離去,安排最高等級的防護。
元修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整理了一下略顯褶皺的便服,快步走向書房。
他知道,這位李休纂,以及他背後的整個隴西李氏,將是他在這亂世之中,最值得信賴、也最需要倚重的力量之一!
書房內,元修屏退所有人,獨自踱步,調整心緒。
不多時,腳步聲傳來。
獨孤信在門外通報:“陛下,人到了。”
“快請!”
門推開,一個身著官服、面容清癯、約莫四十上下的中年文士快步而入。
臉上帶著旅途疲憊,衣袍沾染些許塵土,顯然接到訊息便馬不停蹄趕來。正是李休纂。
李休纂一進門,目光迅速掃過空蕩蕩書房,未見一個內侍宮女,唯陛下孤身一人,連奉茶者也無。
眉頭幾不可察地微蹙,心中瞬間湧起難以言喻的酸楚與憤懣。
這,便是大魏天子?
皇權現狀?何其凋零!何其屈辱!
他立刻收斂心神,走到元修面前,撩袍伏地,無比虔誠莊重地行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臣,李休纂,叩見陛下!”
這一拜,不僅對眼前年輕皇帝,更是對他家族世代守護的大魏皇權,對他心中那份不容褻瀆的忠誠!
元修看著伏地的李休纂,看著他風塵僕僕卻依舊一絲不苟的儀態,聽著他發自肺腑的叩拜,心中亦百感交集。
這,便是隴西李氏!
從太武帝時便忠心耿耿、歷經風雨、甚至不惜冒滅族風險也要維護皇權的忠臣之後!
“愛卿快快請起!”元修連忙上前,親手攙扶。
“謝陛下!”李休纂順勢起身,目光觸及元修親扶之手,心中更酸澀。
元修拉著他的手,環顧書房,歉然道:“愛卿……來,坐這裡。”
說著,便欲去搬旁邊一個還算乾淨的軟墊。
“陛下!萬萬不可!”
李休纂見狀大驚失色,連忙搶先一步,雙手捧起軟墊,麻利放於地上,恭敬退後一步,再躬身:
“陛下乃萬乘之尊,豈能親做此等粗事!臣見宮中如此境況,已五內俱焚,恨不能以死謝罪!陛下若再如此,臣……還有何面目立於陛下面前!”
語氣激動,眼眶微紅。
元修看著他激動的樣子,心中亦被深深感染。
拍拍李休纂肩膀,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主位坐定,嘆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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