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姜宏從一個字都不認識,到能磕磕巴巴地讀出“虎牢”、“函谷”;從看地圖頭暈眼花,到能清晰地指出山脈的走向和河流的渡口。
當他第一次能獨立在地圖上,規劃出一條從洛陽奇襲滎陽的隱蔽行軍路線時,那種巨大的成就感,讓他激動得熱淚盈眶。
這比他過去任何一次戰場殺敵,都更讓他感到振奮。
而那些降將們,則在輿圖課上發揮了他們豐富的實戰經驗。
他們或許理論知識不足,但他們親身走過北魏的許多山川大河。
當課堂上討論到某處關隘時,總會有人站起來補充道:“先生,此圖所繪略有不實。卑職曾在此處駐紮,關隘西側三里外,有一條被山洪衝出的乾涸河道,平日看似無用,但若遇暴雨,可淹沒半個軍營。且河道對岸有一處斷崖,可居高臨下,俯瞰關內……”
這些來自一線的寶貴資訊,讓所有人都獲益匪淺。
原本存在的派系隔閡,在這樣純粹的學術探討氛圍中,被悄無聲息地消融了。
大家開始互相請教,武川的將領會詢問降將們在南方的作戰經驗,而降將們也會向武川將領學習騎兵突擊的要訣。
午後的沙盤,是思想的交鋒。
戰法推演,是所有人最期待也最畏懼的課程。
獨孤信會親自設定戰局,將學員們分成紅藍兩方,進行對抗。
他出的題目極為刁鑽,常常是兵力、地利、人和皆處於絕對劣勢的絕境。
第一次推演,幾乎所有人都犯了老毛病。
武川一系的將領們,以賀拔威為首,上來就是全軍突擊,信奉“一力降十會”。
而斛斯椿的舊部們,則步步為營,固守待援,顯得畏首畏尾。
結果,往往是兩敗俱傷,或是被獨孤信輕易找出破綻,判定為滿盤皆輸。
“蠢貨!”獨孤信的怒吼聲,是沙盤室的常態,“賀拔威!你的側翼已經空了!敵人只需派一小隊騎兵,就能斷了你的糧道!你這是帶著弟兄們去送死!”
“還有你!鄭遼!你龜縮在此是想等到天荒地老嗎?敵人的‘重心’是他們那位急功近利的主帥,你為何不設下埋伏,誘敵深入,一舉斬之?陛下教的都忘到狗肚子裡去了嗎?!”
每一次被罵得狗血淋頭後,眾人都會在夜晚,圍著油燈,反覆覆盤白天的戰局。
他們開始真正地去思考“政治目的”、“情報”和“重心”。
一次,獨高信設定了“高歡親率五萬大軍南下,意圖奪取虎牢關”的想定。
負責防守的藍方,由一位穩重的降將和一位元氏宗親搭檔指揮。
他們沒有選擇死守虎牢,而是根據“情報”——高歡生性多疑,且後方幷州尚有其他部族蠢蠢動——制定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他們只留少量兵力在虎牢虛張聲勢,主力則由元氏宗親率領,偽裝成叛軍,大張旗鼓地向幷州方向“逃竄”,並散佈“洛陽內亂,元氏宗親不堪受辱,欲投奔晉陽”的假訊息。
“這是在賭!”負責進攻的紅方指揮賀拔威立刻指出了問題,“萬一高歡不信,全力攻打虎牢,你們就全完了!”
“他會的!”那位元氏宗親,此刻早已沒了往日的傲慢,他指著沙盤,眼神發亮,“高歡的‘重心’,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勝利,更是政治上的絕對權威!他無法容忍自己的後院起火,更無法拒絕一個能讓他兵不血刃拿下洛陽的‘內應’。他一定會分兵,甚至會親自去受降!屆時,虎牢之圍自解,我們甚至可以反過來,與城內守軍,合圍他分出來的追兵!”
這番分析有理有據,將人心算計得淋漓盡致,完全脫離了過去單純的兵力對抗。
獨孤信聽完,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讚許的微笑。
這一個月,講武堂就像一個高效的熔爐。
它燒掉了學員們身上的雜質——派系的隔閡、固有的偏見、不良的習氣;同時,又將最精純的軍事思想、最嚴明的紀律、最堅韌的意志,深深地淬鍊進他們的骨髓裡。
他們的人還是那些人,但內裡已經完全不同。
他們的眼神,不再僅僅是悍勇和殺氣,更多了三分思索,五分沉穩,以及一種洞察全域性的銳利。他們開始習慣於在開口前先思考,在行動前先推演。
他們討論的,不再是哪家的酒更烈,哪個軍妓更美,而是函谷關的地形,是孫子兵法的虛實篇,是陛下那日所講的“重心論”在不同戰局中的運用。
當月底的最後一縷陽光灑在演武場上,獨孤信看著眼前這三十名站得如松柏般挺直,眼神明亮如星辰的學員,心中也不禁湧起一股豪情。
這,就是陛下想要的軍隊!
一支有思想、有紀律、懂得為何而戰,更懂得如何去贏的勝利之師!
而這,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這三十顆火種,一旦被播撒到大魏的萬里疆域,必將燃起燎原之火,將一個腐朽的舊時代,燒得乾乾淨淨!
好的,我們緊接上一章,詳細描繪講武堂核心學員接觸神兵利器,並接受秘密任務的場景。這絕對是一段充滿了制度革新、思想碰撞與權力重塑的重磅章節!
第132章神弓初試驚鬼神帝王密令指濟州
時序輪轉,講武堂內那如熔爐般的淬鍊,已悄然過月。這一日,恰逢沐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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