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前些日子的演武，獨孤義的銳騎團，他們的體系，則是以輕騎兵的機動性為核心，依靠遠端拋射，在敵人無法觸及的距離上，不斷削弱、騷擾敵人。這是一個‘遠端機動體系’。”
元修的目光變得銳利如刀，直刺王思政的內心：“那場演武，賀拔威輸了。他不是輸在兵不精，也不是輸在將不勇。他是輸在了‘體系’上！他的‘重灌衝擊體系’，在面對我們全新的‘遠端機動體系’時，從理論上，就已經輸了！這，就是朕在講武堂教給他們的第一課——用體系的思維，去碾壓對手的戰術！這，朕稱之為，降維打擊！”
“轟！”
王思政的腦海裡，彷彿有驚雷炸響！
降維打擊！
這個詞，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數十年來建立的戰爭觀！他瞬間明白了！
原來，那場演探武的勝負，在開打之前，就已經註定了！這不是一場簡單的兵種剋制，而是一種更高層次的、作戰理念上的徹底碾壓！
他的額頭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他之前所有的拘謹、試探，全都被一種醍醐灌頂般的震撼和難以抑制的興奮所取代。
“陛下！”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那……那講武堂裡，是否還有……還有其他的戰術體系？”
“當然有！”元修笑道，“我們有依託堅固工事，利用遠端火力層層阻擊的‘陣地防禦體系’；有利用不同兵種交替掩護，邊打邊退的‘空間換時間體系’；甚至，我們還有針對後勤補給線，進行千里奔襲的‘破襲戰體系’！每一種體系，都有它獨特的戰術和裝備要求。思政，戰爭，早已不是匹夫之勇的比拼了，它是一門……精密的科學！”
科學！
王思政的身軀劇烈地一震！他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他戎馬半生，自詡為將道宗師，可今天在元修面前，他才發現自己簡直就像一個剛剛啟蒙的學童！
眼前這位年輕的帝王，哪裡是什麼少年天子，分明是一位深不可測的戰爭導師！他所講述的每一個概念，都為王思政開啟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
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大魏再次強盛的希望！只要有這些理論，只要能打造出這樣的軍隊，什麼高歡，什麼宇文泰，都將在這套全新的戰爭科學麵前，被碾得粉碎！
“陛下聖明！臣……臣今日茅塞頓開！有陛下在，我大魏中興，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啊！”王思政激動得語無倫次，甚至對著元修長揖不起。
元修扶住了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他知道，火候，已經到了。
“思政，光有先進的戰術理論還不夠。”元修緩緩說道，“先進的體系，必須要有先進的武器來支撐。否則，一切都是空中樓閣。”
他對著一旁的獨孤信使了個眼色。
獨孤信會意，轉身從一個武器架上，取下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弓，遞了過來。
王思政的目光，立刻被這把弓吸引了。
它比尋常的步弓要短小許多，弓臂呈現出優美而反常的弧度，弓梢向外翻轉，宛如蓄勢待發的猛獸之角。整個弓身由多種材料拼接而成，散發著一股強悍而危險的氣息。
“這是……？”王思政下意識地接了過來。
“朕稱之為，複合反曲弓。”元修的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驕傲，“它比尋常長弓更短，便於在戰馬上使用。但因為它的結構，能儲存更多的能量，所以它的射程和威力，都遠勝尋常長弓。有效射程，可達一百五十步！”
“一百五十步？！”
王思政失聲驚呼，拿著弓的手都在顫抖！
一百五十步！這是一個什麼概念？這意味著，騎兵可以在重灌步兵的箭雨範圍之外，對他們進行從容不迫的屠殺！
就在這一瞬間！
元修剛才所講的一切，如同決堤的洪水，在他腦海中轟然炸開！
“遠端機動體系”……“降維打擊”……“先進的體系需要先進的武器”……
所有的理論，所有的戰術，所有的推演，都因為手中這把小小的反曲弓，找到了最堅實、最可怕的現實落點！
他懂了！
他全都懂了！
獨孤義的銳騎團之所以能完勝賀拔威的鎮北團，就是因為他們裝備了這種劃時代的武器！他們的騎兵，可以在一百五十步的絕對安全距離上，用箭雨將那些行動遲緩的重灌步兵像靶子一樣活活射死！
衝鋒？不存在的！在抵達接戰距離之前，賀拔威的軍隊就已經崩潰了！
這不是戰鬥，這是屠殺！是一種他從未想象過的，冷酷而高效的殺戮藝術！
王思政的臉，瞬間變得慘白。他彷彿看到了屍橫遍野的戰場，看到了自己引以為傲的步卒方陣，在這樣的箭雨面前，如同被狂風吹散的麥糠一樣，無力、脆弱，不堪一擊！
一股巨大的恐懼，混合著無與倫比的震撼，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噔噔噔”地連退三步，手中的反曲弓彷彿有千斤之重，再也拿捏不住，“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傻了。
徹徹底底地傻了。
他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弓，又抬起頭，用一種看神明般的眼神，看著眼前面帶微笑的元修。
他終於明白，自己，乃至這個時代所有的名將，和眼前這位帝王相比，究竟差在了哪裡。
那不是勇武，不是謀略，而是整整一個時代的認知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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