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旻海說程牧昀給洋人走私軍火,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證據,被程督軍知道了,把他打了個半死,關進了監獄裡。”
許積信低頭說著。
許灼華漸漸清楚了事件的起末尾。
周旻海一直沒有放棄指控程牧昀,或許是司家的授意,也可能是他想報復程牧昀。
有個之前轉站時搬運貨物的工人,將程牧昀半年來參與的軍火走私,全都告訴了周旻海。
並且周旻海順藤摸瓜,找到了不少槍支彈藥。
東瀛人這邊也不老實,找到了之前程牧昀沒收他們的槍支,指控程牧昀與反動派有聯絡。
但是程牧昀為了保護所有人,愣是沒說出來一個人。
程裕光前段時間一直陪著程夫人,現在程夫人回老家了,他著手調查程牧昀的事情,估計是發現了程牧昀跟組|織的聯絡,雷霆大怒。
五十多歲的程督軍,拿著帶著倒刺的狼牙棒和沾了水的牛皮鞭子,把程牧昀綁在柱子上,狠狠地打了一頓。
程牧昀當場暈死過去,被送到了醫院裡,包紮好之後,人還沒清醒,就被關進了監獄裡。
其實程裕光這麼做,是為了給周旻海看,程牧昀被關的監獄,也是東州軍關押戰俘的監獄。
雖然都是演戲,但程裕光是真的生氣,打起來沒下死手,程牧昀也沒了半條命。
周旻海高高興興地回南京覆命去了,在他回來之前,或者說是上面的人點頭之前,程牧昀都只能在牢裡待著了。
許灼華眼前暈染成一片混沌,她膝蓋一軟,重重跌坐在青磚地上,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磚縫間的青苔,涼意順著掌心蔓延,彷彿要將整個人拖入無盡的冰窖。
三日前收到的那封信還躺在袖中,素白信箋上“珍重”二字的墨跡彷彿還帶著溫度。
那時她滿心盤算著如何擴充東州勢力,匆匆掃過信中“勿念”二字,只當是程牧昀一貫的思念。
如今回想,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那些被她當作溫柔體貼的“無需急歸”,那些藏在字裡行間的綿長思念,原來是小心翼翼推開了她。
淚水無聲地滑落,那些日夜謀劃的招兵買馬,那些自認為的胸有成竹,在殘酷的真相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原來他獨自在新海城的漩渦中掙扎,卻還要強撐著為她築起虛幻的安穩;原來那些簡短的字句裡,藏著千鈞重負,而她竟渾然不覺。
“不可能,程家只剩下這一個的孩子了,程裕光不會下那麼重的手!”許灼華還是不相信。
許積信的臉上悲慼戚的,皺眉看著許灼華。
“正是因為程牧昀是程家最後一個孩子,程裕光才不得不這麼做,如果不下狠手,上面的人能解氣嗎?現在還好,程牧昀至少是關在自己的監獄裡,如果落到周旻海的手裡,估計你也見不著他了。”
許灼華蜷縮在冰涼的青磚地上,指尖深深掐進胸口的衣襟。
窒息般的疼痛從心口炸開,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進了滾燙的鐵砂,酸澀的淚水洶湧而下,在她慘白的臉頰上劃出滾燙的痕跡,滴落在青磚縫隙裡,轉瞬便沒了蹤影。
“再也見不到......”這幾個字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她顫抖著伸手去抓虛空,喉間溢位破碎的嗚咽,“二哥…別說了...我求你...”
身體不受控制地抽搐著,彷彿真有千萬根鋼針,密密麻麻扎進血肉,又被人握著來回攪動。
許積信顫抖著蹲下身,手指拂去許灼華臉上凌亂的髮絲,指腹觸到的面板一片冰涼。
許積信用力將人攙扶起來的瞬間,掌心傳來的輕顫讓他心如刀絞,彷彿攙扶著的不是許灼華,而是一縷隨時會消散的幽魂。
他嘆了一口氣,“灼華,現在程牧昀除了身上的傷,還沒有生命危險,就算真出了什麼事,還有程督軍和東州軍,陳鶴德還有梁紹尊都在辦法,你先別擔心。”
許灼華怎麼可能不擔心。
程牧昀真如歷史上一樣,下一步就會被人抹黑。
好像她離開新海城,事情也並沒有變好。
反而更沒有阻礙地發展起來。
好像那場大火就在軌道正前方,許灼華被綁在軌道車上,正在被人推向火海里。
又像是火車鳴笛而來,許灼華被綁在軌道上,無法動彈,下一刻就要血肉飛濺。
她無能為力,走向自己的死亡。
可是,她還什麼都沒做,還沒培養出來自己的人手,還沒兌現許識穠的承諾,還沒為程牧昀謀劃好逃生的計劃。
許灼華此刻恐懼、焦慮、無能為力到手抖。
許積信實在是心疼,“我帶你回新海城,我們現在就出發。”
許積信修長的手剛扣住許灼華纖細的腕子,卻被她猛然發力甩開。
抬眼瞬間,只見許灼華面色蒼白如紙,唇角緊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線,方才崩潰的淚痕未乾,此刻眼底卻翻湧著驚濤駭浪,深不見底的幽暗眸光,似是深不見底的海水一樣幽深。
“二哥,我要把軍火從東行南線裡清出去,從此以後,軍火要走東行南線,只能從我手裡過,只能由我的人護送。”
許積信不可置信地看著許灼華,“我不同意!”
許灼華將腰上的玉佩的解下來,拿在手中,眼神堅定地看著許積信。
“我是少東家,這裡所有的人都要聽我的,包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