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水聽了沈放的話,不免有些惱怒道:“你身為軍中將官,休要胡言,擾亂軍心。”
“學生怎麼就胡言了?禁軍志嬌,廂兵庸碌,鄉兵目短,番兵不入中原,這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沈放語調拉高,有些激動道:“面對北方強敵,軍隊不思變革,指揮權不統一,相互制肘,集結再多的兵力也救不了太原城。昭昭天日,朗朗乾坤,總有人要遭百姓唾棄被歷史銘記!”
沈放彷彿又回到了那三尺講臺,壓抑著滿腔的不痛快講述這段讓人憋屈的往事。
太原城南五百里內聚集著折可求、劉韐、解潛、張瀚、張思正等一干北宋大將,擁兵二十餘萬,直接指揮作戰的竟然是深居九重的欽宗皇帝。
李綱掛了個兩河宣撫使的頭銜,不過是個老光桿司令、背鍋俠罷了。
事實上,李綱的處境文臣武將都清楚,他是被踢出來送死的。
文臣派系林立,他這種清流格格不入,沒人買他的賬,武官講究戰功,對士人尤其牴觸,更是沒人鳥他。
數支大軍二十幾萬人馬聽皇帝號令,等於臨戰時各自為戰,互不統攝,打贏了沒有側翼鞏固勝果,打輸了沒有後軍支援,白白耗光了大宋最後的家底。
欽宗皇帝一天晴來一天雨,態度搖擺不定,輸掉江山一點也不意外。
李若水終於忍不住發飆了:“身在軍營卻擾亂軍心,沈放你好大的膽子!”
沈放嚯的站起,毫無畏懼回敬:“公為大宋朝肱骨之臣,當為國家社稷、百姓蒼生為念,而非上下之尊!將帥出征,竟然調動不了軍隊,遠在千里之外的樞密院怎能捕捉瞬息萬變的戰機,荒謬至極!”
“軍隊調撥自然有朝廷的衡量,個個將官都如你這般胡作非為,天下軍隊不亂套了?”
“學生今日所言並非危言聳聽,太原城兵源、糧草枯竭,撐不了多久了。李公好好衡量一番,太原城若是被攻破,對大宋意味著什麼?太原城一破,你跑去金國受委屈還有必要嗎?”
李若水心裡咯噔一沉,他最擔心的事正是太原城的防禦。
可以說,此次出使金國談三鎮歸屬,他的底氣正是太原城。
太原城一下,粘罕的主力軍隊將踢掉了西線最硬的一塊石頭,宋金雙方軍隊士氣也將發生根本逆轉,到時進入山西的大批宋軍恐將集體大潰敗。
而東路的河北一帶,唯有詹度守衛的中山、陳遘守衛的河間以及李邈守衛的真定府堅固些,其他州縣金兵一到必潰無疑。
李若水沉吟半晌,終於恢復了冷靜,問道:“沈將軍,你的訊息是否可靠?”
沈放應道:“李公,我這廂兵雖然打仗不咋樣,可是很多人身懷手藝,使個手段還是能混到金人眼皮底下的。”
這次不光李若水了,連種師閔眼神也在泛光。
“沈老弟,你說說看,太原城是什麼個境況?”
沈放對著種師閔拱了拱手,道:“種相公,我的手下沒能混進太原城,但以苦役之身在太原城外的土圍上卻看得真切。”
種師閔和李若水都屏住呼吸,竟然忘了甄別沈放有沒這個能力。
“金人效仿五代時期作法,引汾水入太原城,城內成了澤國,天氣炎熱,瘟疫橫行,士兵減員嚴重。”
“金人見水攻無效,又築了一圈四十餘里的土圍,把太原城圍得水洩不通,土圍上佈置了巨大的炮車和高塔日夜不停炮擊射擊。城門上的樓櫓已全部被砸碎,城牆上看不到一個活著計程車兵。”
“偶有金兵推著洞子和鵝車接近,城牆上便湧現大批士兵,用蘸了死人油的棉布木條扔下城牆布火陣,阻止金人進攻。”
“每當金人爬上城牆,餓成皮包骨計程車兵便一擁而上,抱著滿身鎧甲的金人又撕又咬。牙齒磕掉了,便直接抱著金人滾下城,被大火吞噬。當真是活著不如死了好……”
沈放表情嚴峻,語帶悲嗆講述著這段悲壯的城防史。
宋軍被逼到了死地所崩發出來的能量令人驚歎,王稟也因此次守城成為了千古忠臣。
可是悲壯的潛臺詞是失敗,太原城的陷落直接關係到沈放自己能否在太行山站穩腳跟,他又怎麼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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