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延等十餘騎在樊家兄弟的引導下,避開沿途逡巡的敵軍,快馬加鞭,終於馳至水泊邊。
隔著大片的灘塗,遠處白茫茫的一片,全是水。
樊乾兄弟二人各夾著一塊兩頭翹的木板,朝許延拜了拜,扭身衝向灘塗。
木板在灘塗上快速的飛馳,樊家兄弟兩手快的閃出了殘影,沒一會兒,幾十丈闊的灘塗已被他二人拋在身後。
還沒等許延感嘆,二人的身影已消失在水天交界處。
“回吧,這回得仰仗我兩個弟弟了。”
許延神情怏怏,心裡五味雜陳。
一方面,他認了熟知當地情況的義父,兩個水上功夫了得的弟弟,還探出了博州城裡的敵情,應當開心才是。
另一方面,林頭兒領著船隊入了水泊,他們決計不知水泊裡危機重重,萬一真如樊乾所言,兩千多將士連同馬山關那五百禁軍全軍覆沒,如何是好?
在他心裡,完全承受不起順州軍覆滅的災難後果。
沈宋若是引來援軍見到這個結果,他死不足以償責。
“許頭,敵人發現咱們了,打不?”
孫彬指著遠處湧來的一群步兵。
許延搖搖頭:“將他們引向北方,咱們再折回東平湖。”
許延雖然心情不好,可還是拎的清當下的局勢,犯不著為了幾個步兵,暴露了東平湖營房的秘密。
十餘騎揚起陣陣泥塵,很快就將追兵遠遠的拋下。
這個時代,騎兵如同後世的隱身戰機統治天空一般,只要不想打,騎兵對步兵是碾壓的存在。
這也是許延雖然處境危急,依然能率絕大多數騎兵突圍的原因。
追擊的步兵停了下來,隊伍中有士兵大口的喘著氣,道:“馬都統,這批騎兵是不是西軍的斥候?”
馬進回頭瞧了一眼南方的水泊,哼了一聲:“不是,就是昨日被擊走的騎兵。”
“那他們派十幾個騎兵來有何用?”
“嘿嘿,還不是想瞧瞧水泊裡的船隊。探就探吧,老子就不信馬能淌進灘塗裡。”
“馬都統,西軍真他孃的抗打,弟兄們幹了一整夜,依然弄不破那十幾艘破船。”
“破船?”馬進回首,譏笑:“你可知曉那艘巨船是什麼名堂?”
“啥名堂?”
“那叫車船,以輪擊水,陸地神仙也沒它快。”
士兵嘿嘿笑:“快又如何,現在擱淺在灘塗裡,除非它能長出翅膀,早晚耗死他們,船還是捉殺使的。”
“你個蠢驢,林良肱那是使了高招,若是車船陷在蒲草塘裡,弟兄們早爬上船,靠唾沫也得把他淹死。現在船在灘塗上,你他孃的變個泥鰍試試?”
士兵吃癟,依然不服氣道:“實在不行,派出快船用火箭燒了它。”
馬進皺眉:“說你蠢還不認,那片灘塗四周空空如也,你還點著火衝上去呀?有多少人都不夠他們的神臂弩收拾。”
“那還咋的?叫他們在俺們的地頭上吃喝拉撒呀?”
馬進第三次出口了:“蠢驢,咱們現在是什麼身份?孔彥舟孔鈐轄麾下的御營兵,這天大的功勞,潑天的富貴,他孔彥舟不得親自過來領了去?”
士兵聽了頓時惱怒:“馬都統,俺要去捉殺使面前告你狀,辱罵下士!”
馬進趕緊放下身段,嘿嘿陪笑:“兄弟,咱不是為了收拾他林良肱,口不擇言嘛,犯不著這般較真。”
士兵頓時神氣起來,哈哈笑:“除非馬都統你升俺的官。”
“你個……好兄弟,行!只要你搶得頭功,升你為統制官。”
“哈哈哈,那敢情好……”
陽穀縣,張家大宅。
張員外頭顱耷拉著在街上,無精打采的走著。
他這個陽穀縣第一大戶如今成了整個縣城的笑柄。
頭頂一片綠呀!
往日裡那些死對頭見著他便關切的問,孔鈐轄開恩了麼?
開恩,開他孃的逑恩!
張員外緊鑼密鼓的安排官家備上厚禮,悄悄的往大名府送。
孔彥舟這廝,不弄死他爺爺我改姓張!
張員外心裡咒罵著,不知不覺已到了自家大宅門口。
“喲,張員外,逛完了?”守門的副將楊彪笑嘻嘻的打趣。
張員外白了楊彪一眼,默默的給他也記上一筆賬。
“張員外,別一副死全家模樣嘛!吃多了葷的換換口味吃素也不錯嘛,家花不如野花香。”
張員外實在憋不住,怒罵:“姓楊的,你把你老孃送去青樓,我保證天天光顧。”
楊彪依然笑嘻嘻的:“不成呀,我老孃已化成一堆白骨,要不挖出來送張員外屋裡頭?”
張員外怒氣愈盛,卻只能乾瞪眼。
自家宅子裡,除了原配院君夫人,其他的幾房夫人都叫孔彥舟那個殺千刀的給霸佔了,尤其是嫩得出水的愛妾崔巧,給孔彥舟搶了跟挖了心頭肉一般疼。
三個月前,康王殿下的軍隊和文官邑從撤出鄆州,鄆州的軍政權力陷入了空前混亂,幾股亦兵亦匪的勢力冒頭,搜刮民脂民膏,搶奪丁口。
張員外發覺苗頭不對,花重金前往河北東路大名府,買通了知府杜充門客陳逸德,見上了杜充一面。
杜知府熱情的款待了張員外,並修書一封讓他帶回陽穀縣,交給了縣尹張萬年。
張員外吃了個啞巴虧,張萬年還是自己本家,用得著你杜充打招呼麼?
陽穀縣本是個望縣,人丁也有三萬餘,可經過宣和年間至今的動盪局勢折騰,人口銳減,城內不足五千百姓定居。
張員外與縣尹張萬年商議後,出錢出糧訓練鄉兵以圖自保。
可沒多久,鄆州府治鄆州城,也即是東平府的守將李昱殺知府範疇,驚動了應天府朝廷,新皇下令杜充出兵圍剿李昱。
杜充命孔彥舟發兵三萬進入陽穀縣,張員外的厄運從此始。
孔彥舟那廝本就是一地痞流氓,不知如何弄了個京東西路的兵馬鈐轄武職。
孔彥舟的狼虎之師進入陽穀縣後,並沒即刻動身去往鄆州城,而是駐紮於此,胡吃海喝,將陽穀縣攪得雞犬不寧。
張員外的愛妾就是這個時候上街買胭脂被孔彥舟瞧上了,直接被孔彥舟的副將擄走。
孔彥舟憤而帶鄉兵家丁上門要人,結果被孔彥舟的三百硬軍用拳頭棍棒打得滿地找牙。
次日硬軍都統王憲帶兵殺入張宅,將張家老少全部以謀逆罪抓了起來。
張員外連派個送信人都沒法安排,只能打掉牙齒往肚子裡吞,送錢又送妻妾婢女,最終還把狼引入室來,當著張員外的面夜夜笙歌。
張員外想著這些糟心事,狠狠的挖了一眼楊彪,又扭頭出門了。
轉過自家高大的宅院牆,迎面走來一個面部骨骼突出的算命先生。
“這位員外,老朽見你天庭飽滿,紅光滿面,近日必有貴人相助。”
張員外聽了一臉黑,口中蹦出一個字:滾!
算命先生依然笑呵呵,枯槁的手指扒拉幾下,道:“依老朽算來,員外的貴人居辰位,運河以東,不過數十里而已。”
張員外正要拂袖,卻發覺算命先生的神情有些異樣,不覺又把衣袖收回。
“運河以東?”
“沒錯,所謂否極泰來,人生際遇總有起落,員外的苦日子到頭了。”
張員外聽了一震,輕聲道:“先生借一步說話。”
言畢,張員外將算命先生引至一座稍微偏僻的酒樓內。
酒倌見了張員外,點頭稱“東家”,張員外僅僅點了點頭,領著算命先生登上二樓包間。
“先生請敞開天窗說亮話,先生可是從鄆州城過來的高人?”
算命先生哈哈一笑:“張員外果真是八面玲瓏。沒錯,有人吩咐老朽帶一句話給張員外。”
張員外掃了一眼雅間的房門,道:“何人?什麼話?”
算命先生撫了撫白鬚,眯著眼睛道:“鄆州城李太子已倒臺,新主順便替張員外送了道順手人情。北方雄獅不日將南下,若處置得當,孔彥舟的末日到了。”
“北方雄獅?女真人?”
算命先生搖搖頭:“非也。”
張員外凝起眉頭,旋即豁然開朗:“西軍!沈放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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