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名字,谷畸亭也是忍不住心裡一驚。
直到風天養朝著他點了點頭,表示確定後。
谷畸亭這才確信。
這位未來的十佬之一,四大家王家的家主,這個時候跑這窮鄉僻壤來幹嘛?
這場面,這陣仗,瞬間鎮住了落霞坳的村民。
一時間,人群裡開始了竊竊私語。
“好闊氣的少爺!”
“乖乖,那馬好俊啊..要是能摸一摸就好了。”
“你看這少爺身邊的三個,眼神好凶…”
王藹似乎很享受這種矚目,白胖臉上堆起和善的笑容。
他清清嗓子,努力模仿官話的聲音響起,文縐縐的又透著居高臨下的鼻音。
“諸位鄉親父老,叨擾了!晚生王藹,遊學至此,見貴地山清水秀,民風淳樸,心嚮往之。今日冒昧來訪,一點薄禮,不成敬意,還望笑納!”
說著,胖手一揮。
他的身邊那三名護衛中的其中兩人,立刻轉身摸向馬車。
手腳麻利地搬出幾個扎著紅綢的禮盒,小心放在曬穀坪子上。
隨後兩人將盒子開啟。
看到盒子裡面的東西,村民們的眼睛瞪得更圓了。
一整匹色彩豔麗的湘繡;一套胎薄釉潤的景德鎮細瓷茶具;還有幾大包印著洋文花紙的洋糖!
一個穿著白色褂子的禿頂老者,大概是村長,被人推搡著顫巍巍上前,臉上又是惶恐又是激動,搓著手話都說不利索。
“這…這…貴客臨門,小村蓬蓽生輝…太貴重了…受不起…”
“老丈言重了!”
王藹笑得一團和氣,小眼眯成縫,“一點心意,權當茶水錢。晚生遊學,最愛與人打交道。不知老丈可行個方便,容晚生在村中走走看看,跟鄉親們聊聊?”
“方便!方便!貴客請便!”
村長忙不迭答應,招呼幾個後生趕緊把禮物抬走。
王藹目的達到,笑容變得更加親切,揹著手在曬穀坪上慢悠悠踱起步來。
他主動湊近那些又好奇又拘謹的村民,東拉西扯。
問今年的收成,問雨水足不足,問山裡野物多不多。
話題聽著隨意,話頭卻總是不著痕跡地往他真正關心的方向引。
“貴地真是鍾靈毓秀,”王藹停在老榕樹下,望著遠處山巒,一臉陶醉的樣子,“聽說這灕江兩岸,自古巫風昌盛?可有什麼山神顯靈,精怪報恩的奇聞?晚生最愛聽這些鄉野傳奇,長長見識。”
有村民被勾起了話頭,七嘴八舌說起山裡偶爾聽到的怪聲,或者誰家祖上見過會發光的小獸這類模糊傳聞。
王藹聽得津津有味,不時點頭附和:“哦?還有這等事?那想必也有供奉山神,求平安的地方吧?或者…有些深潭險灘,是不是得弄點特別的儀式才能平安過去?比如…祭拜水神龍王什麼的?”
他尤其盯著那些上了年歲的老者。
踱到一個抽旱菸的老漢跟前,從僕人捧著的精緻小盒裡,拈出幾顆用彩色玻璃紙包著的洋糖,笑容可掬地遞過去。
“老丈,嚐嚐這個,京城帶來的稀罕玩意兒,甜得很。”
老漢看著那從沒見過的漂亮糖果,眼睛裡滿是驚奇。
周圍的孩童更是眼巴巴瞅著,口水都快淌出來了。
王藹硬是把糖塞進老漢粗糙的手裡,順勢湊近些,壓低聲音,帶著一股子親熱勁兒。
“老丈見多識廣,晚生跟您打聽個事兒。不知您…可曾聽過‘蚩離大巫’的名號?或者…咱們這附近,有沒有什麼關於上古大巫的老話?比如說…留下過什麼能讓人力大無窮,或者…能跟鬼神搭上話的秘法?”問得像是隨口一提,但那小眼睛裡的精光卻像鉤子一樣,緊緊鎖在老漢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上。
老漢捏著那顆金貴的洋糖,茫然地搖頭。
“蚩離大巫?沒…沒聽過啊。俺們祖輩就住這兒,祭山神,拜土地,求個平安,哪…哪懂什麼秘法喲…貴客說笑了。”
王藹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失望,臉上笑容還是那麼和煦。
“無妨無妨,隨便問問。這些傳說虛無縹緲,當不得真。”
他直起身,目光像是不經意地掃過村落和遠處的山巒,彷彿真的只是對這種民俗傳說感興趣。
距離曬穀坪幾十步外,一棟半舊吊腳樓的背陰處,風天養和谷畸亭兩人藏在後面。
遠遠的觀察著王藹的一舉一動。
風天養臉上那點慣常的嬉皮笑臉早就跑得沒影了,只剩下滿滿的忌憚。
“王胖子!王家這小貔貅!媽的,鼻子屬狗的?這麼快就聞著味兒攆過來了?他是衝著‘服靈之法’來的!”風天養從牙縫裡擠出聲音,恨恨地盯著曬穀坪上那白胖的身影。
谷畸亭的目光同樣鎖在王藹和他那三名護衛身上,眼神沉凝。
他比風天養感知得更清晰,那三人身上刻意收斂的炁息,依舊沉甸甸地壓過來,透著股毫不掩飾的危險味道。
“王家‘神塗’,詭譎難防。”谷畸亭的聲音低沉短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他下巴朝那方向微抬,“那三人,皆非庸手。勿近,勿惹。”
風天養當然知道王家的厲害。
但他咂咂嘴,眼珠子轉了轉,笑著說道。
“嘖嘖嘖,谷兄,瞧見沒?那小胖子腰上掛的玉!”他伸出手指虛虛一點,“就那塊!老天爺,那水頭,那油潤勁兒…這玩意兒要是能弄到手,別說半條街,半個鎮子都能買下來吧?還有他那幾個跟班挎的刀,精鋼官造,嘖嘖,好東西啊…”
話鋒陡轉,他臉上瞬間堆起個天真無邪的笑容,朝谷畸亭湊近一步,像商量一樁正經買賣:“谷兄,你說…我要是現在過去,跟這位王家少爺‘交流交流心得’?就說小弟我啊,立志蒐羅西南大山裡‘矮騾子’的山野奇談、鄉間秘聞,眼下正缺一筆‘採風’的盤纏…你說,王少爺他出身名門,樂善好施,一高興,會不會隨手就賞我幾個大洋花花?”
他眨巴著眼睛,一副再正經不過的誠懇模樣,彷彿剛才咬牙切齒罵人的不是他。
這變臉的速度和厚臉皮,絕了。
谷畸亭聞言,側過頭,用那雙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淡淡地瞥了風天養一眼。
那眼神沒什麼溫度,卻讓風天養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谷畸亭轉回頭,目光再次投向王藹那張白胖圓潤的臉。
王家的人,在這個節骨眼出現在這裡?
衝著“服靈”的可能性極大。
這胖子年紀不大,那份虛偽的精明勁兒卻已刻在骨子裡。
他腦子裡閃過關於王家原著記憶裡的畫面。
這王胖子表面和善,內裡陰狠,貪婪無度,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未來風天養這倒黴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谷畸亭的目光在王藹那看似無害的胖臉上停留片刻,不知為何,一股極其細微卻真實的煩躁感從心底冒了出來。
看著那副虛偽的富態模樣,看著他那幾個如狼似虎的護衛,一個念頭異常清晰地閃過:這麻煩,避不開。
他喉結微動,從齒縫裡擠出兩個字,聲音低啞卻帶著股狠勁。
“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