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我谷畸亭,亂殺全域性

第39章 第二日-誠於親

日頭快落下時,三人剛好踏入瓦屋鎮。

這鎮子名帶瓦字,街巷卻多是土坯牆壘砌,唯有幾間鋪子頂著殘瓦屋頂。

谷畸亭抬手拂去肩頭草屑,指尖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弧線,恰好接住一片飄落的槐樹葉。

此刻谷畸亭的心情極好,要不是左若童還在身旁。

他真想拉著高艮去喝上一杯。

說起來,自己還真就沒嘗過這個世界酒呢!

正想著,高艮忽然扯了他一下,朝著前方一指頭。

“瞧那兒,門楣上吊著燈呢。”

前方確實有戶人家。

竹籬笆上纏著些許枯死的絲瓜藤,門楣下懸著盞油燈,昏黃的光暈在風裡晃出個虛浮的圈,圈裡無數小飛蟲正繞著光塵打轉。

“像是能借宿。”

高艮搓了搓手,望向左若童。

左若童點了點頭,三人這才朝那戶人家而去。

當院門被推開時,高艮扯開嗓子喊了一聲。

“有人嗎?天色暗了,能否借宿一晚,給錢的!”

這時,出來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青布褂子打滿補丁,眼窩深陷,看見三人時手裡的粗瓷碗晃了晃,碗沿豁口處漏出幾滴渾濁的湯水。

他慌忙用袖口去擦,卻不小心蹭到了碗裡的藥渣,食指上留下一道深褐色的痕跡。

“幾位爺,這是......”

他聲音有些沙啞,目光落在左若童身上時頓了頓,又飛快移開,像是不敢直視那身一塵不染的白。

“借宿一晚,房錢好說。”

高艮摸出幾枚銀元掂得叮噹響。

年輕人盯著銀元看了眼,又看看左若童,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側身讓道。

“在下陳之行,屋裡簡陋,不嫌棄就好。我娘病著,夜裡或有些動靜,可能會驚擾到三位......”

他說話時,露出脖頸上一道淡褐色的疤痕。

“沒關係,咱們就是歇歇腳。”

谷畸亭連忙說道。

進院子後,谷畸亭看了看四周。

牆角堆放著半垛溼柴,草棚裡瘦驢正有氣無力地嚼著乾草。

驢蹄邊散落著幾枚乾癟的豆莢,被踩得粉碎。

正屋門簾是舊藍布縫的,隔著簾子傳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每一聲都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似的。

谷畸亭隨左若童進了東廂房,木板床上鋪著發黑稻草,散發著淡淡的黴味,牆角斜靠著條三條腿的板凳。

“高哥咱們去西廂房歇著,左掌門睡這裡吧。”

“行。”左若童淡淡道。

高艮小聲嘟囔了一句。

“這地方能睡人?真是難為左掌門了。”

卻還是扛起包袱,和谷畸亭往隔壁走。路過正屋時,他忍不住朝門簾縫裡瞅了瞅,除了一陣咳嗽外,只能看見裡面一片昏暗。

二人進入房間後,高艮剛把包袱扔在床板上,就盯著谷畸亭小聲道:“你當真要拿命賭?那可是左若童!一根手指能捏碎咱全性多少人?你說跟他打賭,我還以為你喝多了!”

谷畸亭拍了拍高艮的肩膀,隨意躺在木板床上,雙手抱著後腦勺吹了聲口哨。

窗紙破口處漏進的夜風吹動他額前的頭髮,他卻感覺很舒服。

“嘿!高哥,你以為拉你來幹嘛?”他語氣輕鬆,手指在窗沿刻痕上輕輕敲擊,發出篤篤的聲響,“賭輸了也好給我收屍。”

“我說……你到底圖啥?”高艮的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疑惑,“全性雖然胡鬧,但也沒幾個敢在這一位面前拿命開玩笑的。”

“高哥,”谷畸亭撐著木板坐起來,十分認真地說道,“也許,我這個賭,能換得幾日後掌門與小李子性命也說不一定喲~”

“什麼意思?”

突然房間外一陣嘈雜聲響傳來。

“噓~”

谷畸亭打斷還在疑惑的高艮,目光從破窗外看去。

只見陳之行端著藥罐摸進灶房,將藥罐放在灶火上。

他眼皮沉重得幾乎睜不開,黑眼圈深得像塗了墨,卻仍小心翼翼盯著裡面的藥。

正屋再次傳來咳嗽聲,高艮聽著搖了搖頭。

“聽這動靜,這位老夫人的命,怕是拖不了太久了。”

谷畸亭沒有回答,高艮覺得無趣便自去睡了。

反倒是谷畸亭看著陳之行辛勞的樣子,一絲靈感從腦中閃過。

他輕輕一笑,不顧高艮,直接下了床……

那一邊,左若童靜坐床沿,本想養氣練一會兒靜功。

可突然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大,比起剛才更加吵鬧。

以他的境界,即便外面車水馬龍也能保持心緒安寧,只是白日老農的話讓他感觸頗深,實在難以靜下心來。

就這樣整整一個晚上,正房那邊的動靜就沒停下來過。

直到聽到公雞打鳴,已是第二天。

左若童這才緩緩睜開眼睛。

從昨晚起,正屋的動靜就沒斷過。

那個陳之行每隔一個時辰便會進房,先是倒水的輕響,水勺碰到陶碗發出清脆的叮噹。

接著是翻身時草蓆的窸窣,老婦人壓抑的呻吟;偶爾傳來低聲哄勸。

“娘,再忍忍,天就亮了......”如此迴圈至天明。

突然,正屋再次傳來壓抑的咳嗽聲,比昨晚更加撕心裂肺。

緊接著是陳之行慌亂的腳步聲,木板地被踩得吱呀作響。

左若童起身下床,走出房間,走進正房。

一進去,就見年輕人跪在炕邊,正用布巾輕拍老婦人後背,另一隻手護著她稀疏的白髮,生怕碰掉一根。

老婦人枯瘦的手抓住他袖口,神情痛苦。

由於過於痛苦,老婦人的手指將陳之行的手臂抓得到處都是傷口。

“沒得治了,早已病入膏肓。”

谷畸亭不知何時站到他身後,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嘆息,“肺癆攻心,擱誰都沒轍。你看她那手,瘦得只剩骨頭了。”

左若童沒說話,目光落在陳之行重新擰乾的毛巾上。

那毛巾磨得只剩粗紗,但仍輕輕擦過老婦人嘴角。

“左掌門可知……”谷畸亭忽然湊近說道,“這小子半年前將家裡最後一床棉絮賣了換藥,怪不得所有房間裡除了他娘這兒,就全是乾草堆。聽說去年冬天為採冰稜止咳,在山上摔斷過腿。”

他指著之行走路時微跛的左腳,“全瓦屋鎮都笑他傻,說他是個孝痴,可他每天夜裡還是要把藥渣曬成灰,裝在小布包裡,放在自個兒孃的枕頭下。”

左若童純白眼瞳在昏暗的房間中異常明亮,彷彿兩輪清冷的明月。

他想起三一門祖師手札裡的話:逆生之道,在於斬情斷欲,歸於先天。

可眼前這年輕人心繫母親性命,這份應當應分的痴誠,真的很讓他觸動。

人應該有情。無情不就等於是畜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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