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年輕人垂首弓腰,西裝後襬沾滿雪花也渾不在意,操著蹩腳的中文笑道:
“狂寂閣下,方才這群蠢貨冒犯貴地,如今他們的血已染紅了您腳邊的雪……”
他手指劃過滿地忍者屍首,那些纏著“比”字白巾的屍體仍保持著自戕的詭異姿勢,刀刃在雪光裡泛著青灰,“這會兒您耳根清淨了,咱們能好好聊聊了嗎?”
躲在石階陰影裡的谷畸亭眼皮子一跳。
果然,這和尚就是狂寂。
聽對方話裡的意思,這些忍者竟都是被瘋和尚一人所殺,也不知這瘦骨嶙峋的老禿驢究竟有什麼手段。
狂寂和尚似是沒聽見,渾濁眼珠盯著地上的積雪出神,活像具坐化了百年的枯骨。
“請容許在下再自我介紹一番,密教真言宗--東密一郎。”
老和尚仍不吱聲。
東密一郎也不惱,撩起西裝下襬盤腿往雪地上一坐,身後穿狩衣的神官與披狍子皮的獵戶立刻往前蹭了半步。
前者手中捻著張符紙,後者手按腰間倭刀,刀鞘與風雪摩擦出細碎的聲響。
“華夏有句古話,叫懷璧其罪。閣下可知,您懷裡揣的那物件兒,可讓我們真言宗從上到下睡不著覺啊。”
他故意把“揣”字咬得黏糊糊的,手指虛點自己心口,“只要您肯鬆手,待日後華夏納入帝國版圖——”
“版圖?”
狂寂和尚突然開口,嗓音像破砂鍋碾過石子。
他緩緩抬頭,渾濁眼珠竟在雪光裡泛起暗紅,東密一郎剛對上那目光,太陽穴猛地一跳,眼前場景“轟”地炸開!
火,漫天的火。
“助けて!助けて!”(救命!救命!)
焦糊味灌進鼻腔,東密一郎發現自己站在燃燒的街道上,兩邊木屋噼裡啪啦塌成火堆,燒得半焦的婦人抱著孩子往他身上撞。
那孩子的臉,竟與他幼年時的鄰居阿信一模一樣!
他想躲,腳下卻踩著黏膩的東西,低頭一瞧,竟是半塊燒化的人骨,骨髓還在滋滋冒油。
更遠處傳來尖嘯,他抬頭望去,只見比太陽還亮的火球砸向港口,強光閃過,整座城市被掀上天穹。
蘑菇雲在五公里外炸開時,地上飛舞的報紙日期,讓東密一郎猛地看清了自己的所在地。
是家鄉的長崎,昭和二十年的長崎!
他看見自家老房子被氣浪撕成碎片,熟悉的物件盡皆氣化。
焦屍從腳邊爬過,用他再熟悉不過的關西腔調嘶喊道:
“一郎啊,是你把這‘禮物’帶回來的?”
“砰!”
東密一郎猛地摔回現實,後背貼著的積雪被冷汗浸得溼透。
狂寂和尚仍坐在原地,哪有半分方才幻覺裡的森然?
“少主!”
神官與獵戶欲上前攙扶,卻被他抬手止住。
年輕的真言宗傳人喘著粗氣,忽然笑出聲來,手指擦過嘴角的血沫。
“他自在化天魔咒……果然厲害,愈發想得到了。”
他忽然抬頭,脖頸間的勾玉泛起藍光,十二顆勾玉在頸間緩緩旋轉,“還是差了一點點,閣下可知,今次為請您‘割愛’,在下可是從天皇殿下端來這八尺瓊勾玉?您的幻覺,終究傷不得我分毫。”
“這勾玉承的是天照大神的‘天魂’。”
他擦了把額角的汗,勾玉藍光順著血管爬滿半邊臉,指尖直指狂寂胸前,“您便是用業火焚我三魂和我這身子...”
“為了家族榮耀,也定要把東西帶回去!”
狂寂和尚終於緩緩抬頭,渾濁眼珠映著勾玉的冷光,皺紋堆疊的嘴角扯出一絲笑。
這笑容猶如地獄的使者。
他忽又開口,兩排泛黃的門牙在雪光裡若隱若現。
“你脖子上這串珠子,倒讓貧僧想起《金剛經》裡的‘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枯枝似的手指往雪地一戳,炁順著指尖遊走,在雪面劃出“成住壞空”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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