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點觸及的剎那,原本渾然一體的淡青炁流劇烈震顫。
漣漪猛地盪開。
禁錮之力出現短暫的紊亂。
就在這間隙,代表谷畸亭的石子,在那慢得令人窒息的軌跡中,詭異地完成了一個突兀到極點的跳動。
它並未完全掙脫禁錮範圍,位置卻從一個宮位邊緣,瞬間挪移到了相鄰宮位的邊緣。
“跳?”周聖緊盯著石子,猛地搖頭,“不對!感覺不對!”
他雙手猛地抬起,懸於石桌上方,好似抓住一張紙的兩端。
“更像‘疊’..”
他的聲音帶著狂喜,雙手虛按,左手壓向石子原本的位置,右手壓向它跳動後的位置,做出一個對摺的姿勢。
“你那一瞬,不是跳出了老子的‘盤’!你是…強行把老子‘盤’的這一角,”
左手狠狠下壓,“‘折’過去的!”
右手同時上提,“貼在了你想去的那一角上!”雙手在虛空中猛地合攏,“所以才是‘擠’進縫裡,再從另一個‘空’裡鑽出來。妙!絕了!”
他拍案叫絕,震得桌上殘酒晃盪。
興奮隨即被凝重取代。
他指向石桌中央——剛才摺疊的虛位下方,四盤邊緣的酒痕赫然出現了幾道細微的扭曲摺痕。
“但這‘疊’…”聲音沉了下來,“傷的是‘紙’本身!天地法則的反噬!一次兩次,或許能僥倖硬扛過去…”
“次數多了…”
“‘紙’會破…也會碎的。”
他一把抓住谷畸亭的手腕,眼神熾熱道。
“‘疊’的極限在哪裡?時空這張‘紙’,韌性究竟多大?能無限摺疊,還是折到某個點就會徹底崩碎?奇門局‘生門’開闔之處,是不是天生‘軟乎’,更容易讓你下手‘疊’?還有那‘縫’…到底是時空本身自帶的‘褶子’,還是被你用蠻力硬生生撕開的‘血口子’?”
連珠炮似的追問砸得谷畸亭腦袋嗡嗡作響。
面對這個痴迷術法奇門的傢伙,自己看來是不好糊弄了。
既然如此,那就順著他來吧。
總之,不能讓他知道,甚至是摸到點大羅的秘密!
“褶子……對!就是‘褶子’!”
谷畸亭猛地掙開周聖的手,在石桌那片扭曲的酒痕旁比劃道。
“不是撕開……是找到它本來就有的‘彎兒’!像……”
他急切地尋找著最貼切的形容,看到自己的西服小馬褂,立馬說道。
“像件穿舊磨破的褂子,胳肢窩那塊布磨薄了,揉皺了,鼓出個‘包’。”
他用最市井的物件比擬著高維之物。
“找到那個‘鼓包’!然後,並不是撕,是順著那‘褶兒’……”
他手指猛地從石桌一端狠狠抹向另一端,帶著一股抹平碾碎的蠻橫勁兒。
“把它‘抻平’!‘壓扁’!把隔了十萬八千里的兩個點……硬生生按到臉貼臉!”
話剛出口,他下意識捂住肋下。
自己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谷畸亭咳嗽了兩聲,繼續道。
“出來的時候,可不就像把骨頭從‘鼓包’裡硬‘捋直’了拽出來?五臟六腑都他孃的挪了窩!”
“抻平?壓扁?順著褶兒捋?”周聖的眼珠瞪得溜圓,反覆咀嚼這幾個詞。
他猛地低下頭,死死盯住石桌上那片被谷畸亭手指劃過的區域,眼神變得十分專注。
“順著褶兒……捋”
他喃喃自語,右手食指再次蘸滿渾濁的酒液,不再畫,而是像撫過情人最細膩的肌膚,極緩地沿著桌面上那道因之前摺疊而拗出的猙獰酒痕的扭曲邊緣。
順著它天生的弧度,輕輕撫過。
指尖微不可察的炁息,化作一絲近乎於無的引導與共鳴。
突然,異變陡生!
那道猙獰刺眼的酒痕扭曲,在他指尖這羽毛般的撫觸下,邊緣竟肉眼可見地緩緩舒展。
以最溫柔的力道熨開的綢緞褶皺,雖然無法復歸最初的圓潤,但那生硬拗折的稜角,分明被柔化了。
“哈……哈哈哈!”周聖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近乎癲狂的大笑,身體前仰後合,手掌狠狠拍在石桌上,震得碗碟亂跳。
“妙!妙啊!谷老弟!你他孃的是個鬼才,順著褶兒捋,不是蠻力撕扯,是順其勢而導之。找到時空自個兒疲軟的關節,順著它天生的紋理去捋!省力,反噬……也輕!”
他興奮得手舞足蹈。
“這路子對!太他媽對老子的胃口了,比我想的硬疊高明百倍,更……更他孃的道法自然!”他看向谷畸亭的眼神,已從最初的探究徹底化為了赤裸裸的欣賞,燃燒著找到同道般的灼熱。
我靠!
老子亂說的,你想太多了吧...
不過,不知為何,見他高興,自個兒這心情也舒坦得很。
谷畸亭心裡覺得無奈又好笑。
“最後一碗!就為這褶兒,幹了!”
他抄起只剩壇底渾濁沉澱的酒罈,不管不顧地分入兩碗。
豁了口的碗沿重重一碰,兩人仰頭灌下這最後的辛辣。
濃烈的酒意混合著思想碰撞帶來的極致亢奮,將兩人的精神推至一個奇異的狀態。
“等等!”
周聖撂下空碗,狠狠抹了把嘴,突然想到了什麼,繼續追問道。
“既然你這雙眼能看到這些時空的褶兒,能順著它們去捋……”他身體猛地前傾,“那是不是意味著,你這雙眼,天生就能窺見命理軌跡本身的褶皺?!”
“你身上那團亂麻似的命格,死結、業障、反噬……在你眼裡,是不是也像這桌上酒痕,佈滿了能下手去捋的褶子?”
他的呼吸粗重起來,眼神熾熱如熔爐。
谷畸亭一愣,拿酒的手頓住了。
好傢伙,好敏銳的觀察力。
“周哥..你胡說什麼呢?怎麼可能,我又不是仙人。”
谷畸亭連忙擺手道。
“光坐在這兒論理,頂個卵用!谷老弟,敢不敢……”
周聖的聲音陡然拔高,手指狠狠點向谷畸亭的心口,“再來一局?!”
“趁著酒勁未散,魂火正旺,咱們再入內景!管他娘什麼業火枷鎖!老子保證不碰。”
“就他孃的死死盯住你那命格亂麻裡,最可能被捋開、被順出一條道兒的,那一道褶!用你全部的本事去看!”
“看看那狗屁生門……到底藏在哪個褶兒的盡頭!”
谷畸亭的手猛地一抖,碗底殘酒潑灑在石桌上。
再來一局內景?盯著命格里那道可能的“褶”?
這瘋子!酒勁都沒他衝!
一股混雜著喝完酒後的亢奮讓谷畸亭有了些衝動的感覺。
看著周聖那樣子,谷畸亭低吼一聲。
“操!”
不知是罵周聖還是罵自己。
他抬手,將豁了口的破碗往地上一扔。
粗陶碎裂的脆響在屋子裡炸開。
谷畸亭抬起頭,大喊道:
“好……就陪你瘋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