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甸,秦嶺的群山凝成一片。
谷畸亭的身影,好似這墨色中一灰斑。
近乎垂直的峭壁,嶙峋怪石如同巨**錯的獠牙,他五指死死扣住一塊凸起的巖角。
向上攀爬。
衣袍被荊棘撕開幾道口子,被凜冽的山風一鼓,獵獵作響。
他那雙深陷眼窩裡,掠過一絲執拗的光,望向前方雲霧蒸騰的深處——坐忘峰。
那是他必須抵達的終點。
一路長途跋涉,身體裡彷彿被掏空。
在風天養面前,強行撕開空間裂縫,十分帥氣的傳送到這裡,可代價是體力的枯竭。
原本在這之前,谷畸亭是不能隨意使用大羅洞觀的。
只能使用其衍生技能觀海之術。
即便使用了,還有損耗自身壽元的風險。
可現在系統不在了,或者說徹底的在這個時間線,放開了自己一切束縛。
“哎~”
谷畸亭嘆氣道。
如今自個兒使用大羅洞觀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
但是越使用,越是感覺大羅深不可測。
現在頂多使用了大羅洞觀兩三成的能力吧!
不過大羅十分損耗體力與心力。
更要命的是經脈。
大羅洞觀催谷到一定的程度,這奔湧的大河般的經脈就會被抽乾,只留下龜裂的河床。
若試圖搬運內息,感覺就像在滾燙的沙礫中掘進,艱澀得令人心頭髮緊。
也許這就是窺探,操弄空間逾越天地法則的後遺症吧。
“致虛極……守靜篤……”
這句話,是谷畸亭在這段時間來,對於大羅洞觀運用的一個總結。
此刻他直接說了出來。
只因他現在很累,很困...
突然,谷畸亭的脊背重重撞上巖壁。
他強壓下那幾乎要將意識拖入無邊黑暗的沉重睏倦,心中反覆默唸這六個字。
道家煉炁存神的根本口訣,此刻成了穩住心神,避免徹底崩潰的唯一錨點。
他的意念小心翼翼探入丹田那近乎乾涸的氣海。
虛極,是將身外險惡、體內沉重、精神渙散暫時虛置,不與之死鬥;靜篤,則是死死錨定靈臺最後一點清明,如同在驚濤駭浪中穩住舵輪。
內息以最細微、最溫和的方式,如同初春解凍的涓涓細流,極其緩慢地滋潤、撫平那因過度使用而痙攣顫抖的河床。
這過程十分艱難,如同跋涉於泥濘的沼澤,容不得半分閃失。
稍有不慎,心神失守,便是徹底的脫力昏厥。
汗水不斷從額頭滾落。
喘息稍定,蝕骨的疲憊如潮水退去些許,紛亂的思緒卻如脫韁野馬。
想著之前灕江晨霧那刺骨的冰冷、風天養那張狼狽卻帶著點傻氣的笑臉、還有祭壇核心處,王藹被靈給炸傷……這些畫面一一從他腦海中閃過。
王藹……那個貪婪成性的胖子。
貪,是點燃一切的引信。
將來,這胖子對八奇技,對那“服靈”之法,王藹有著近乎病態的攫取欲。
彷彿天地間的機緣,都該刻上他王家的印記。
貪慾蒙了他的眼,糊了他的心,讓他像一頭餓紅了眼的野豬,只看得見眼前誘人的餌食,嗅不到底下致命的陷阱。
痴,是填滿火藥桶的芯。
他痴迷於一步登天的捷徑,對那套根基虛浮、邪氣沖天的“服靈”偽法奉若圭臬。篤信這條歪路能讓他凌駕眾生,俯瞰天下。
這份愚痴,讓他徹底丟掉了修行者本該存有的那點敬畏,把天地之靈視作了圈欄裡待宰的豬羊。
最終只能害了他那愚蠢的孫子王並。
嗔,是引爆的雷管。
當貪婪受阻,當痴迷的捷徑眼看就要被谷畸亭和風天養聯手堵死,極度的憤怒與恐懼瞬間點燃了他。
那不顧一切的嘶吼,瘋狂催動偽法吞噬狂暴的雷暴本源……正是“嗔”毒燒到頂點時的瘋魔。
貪、痴、嗔,三毒纏絞,擰成一股,便是這世間最烈最毒的火藥桶,終究把他自己炸得重傷。
唯一值得慶幸的,應該是這傢伙幸好是王家人,家大業大的,最終還是死不了。
念頭轉到風天養,谷畸亭的心緒更是複雜難言。
未來的結義兄弟,未來第一個被抓住,也是第一個將自己悟出來的奇技獻出來的人。
這樣的人,相處下來,雖然麻煩一點,拋開個人品德,是個修行的天才。
他身上的那一點靈光,足以說明他是塊璞玉。
能在生死關頭,摸到“溝通”、“回應”的門道,讓那狂暴戰靈最後一點真靈甘願依附,絕非僥倖。
這小子骨子裡,竟隱隱合了道家“和光同塵”、“道法自然”的意境。
所謂天地之靈,自有其性其情。
風天養那一刻無心的“以心印靈”,就是“和”的起點,是通天正道的苗子。
可惜,這璞玉外面裹著的,是厚厚的頑石爛泥!
谷畸亭想起風天養慣常的、摸鼻子訕笑的模樣,還有上游隱約傳來的、帶著哭腔的索命呼喊,一股深沉的憂慮便沉甸甸壓下來。
滑頭、輕浮、遇事就溜,這德行刻進了他骨頭縫裡。
對女人,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對朋友,插科打諢多過兩肋插刀;對承諾?怕是轉頭就能忘到九霄雲外。
這種心性,怎麼扛得起“以心印靈”的擔子?
心若不正不誠,稍有歪念,再好的法門落他手裡,怕也會變成一把更刁鑽、更陰毒的邪刀!
自己最後那番疾言厲色的呵斥,如同冷水澆頭,真能點醒這塊頑石?
還是隻換來他當時縮縮脖子,過後依舊故我?
還有那“假法”的點撥……谷畸亭眼神暗了暗。
那是無奈之下給他指的一條險路。
讓他若真被逼到牆角,拿份精心炮製的假貨去糊弄王藹那種蠢人,或許能換得一時喘息。
準確的說,自己也是為未來考慮。
風天養要是真死了,那未來哪裡還有什麼天下會和風天養!
不過...
這何嘗不是埋下了一顆更大的雷?
謊話開了頭,就得用更多的謊去圓,捲進去的泥潭只會越來越深。
這到底是生門,還是直通另一座閻羅殿的岔道?
谷畸亭心裡也沒底。
思緒翻騰間,谷畸亭悶哼一聲,扶住山岩穩住身形,意識瞬間被拉回這具灌了鉛的軀殼。
這次桂林之行,讓他似乎看到了大羅的邊界與要命的代價。
祭壇核心,他能帶著風天養撕開生路,全憑對空間“絃線”精微到毫巔的洞察與操控。
事後回想起來,仍然感覺頭皮發麻。
更深的隱患,在於對未知的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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