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奮那句“我們自己的‘槍’,快要造出來了!”的話語還在機修車間裡迴盪,餘溫未散。那節粗糙但凝聚了眾人心血的螺桿雛形,像一團火種,點燃了紅星廠技術人員們沉寂已久的熱情。
然而,製造一臺雙螺桿擠出機,遠非加工出一節螺桿那麼簡單。真正的考驗,從這一刻才剛剛開始。
“熱處理!老秦,這螺桿得熱處理啊!”機修車間的老班長,一位姓孫的老師傅,撫摸著那節鋼材,眼神裡既有興奮,也有擔憂,“咱們這兒可沒有像樣的熱處理裝置,淬火、回火,溫度控制要求太高了,萬一沒弄好,這寶貝疙瘩可就廢了!”
秦奮點頭,面色凝重:“孫師傅說的是,熱處理是螺桿製造的關鍵一步,決定了它的強度、硬度和耐磨性。沒有專業的鹽浴爐、可控氣氛爐,我們只能用土辦法。”
所謂的“土辦法”,就是在秦奮的指導下,老師傅們用耐火磚和鼓風機臨時砌了一個簡易的加熱爐,燃料是焦炭。溫度控制,全憑老師傅們幾十年的經驗,看火色,聽風聲,輔以秦奮帶來的一個在這個時代算是稀罕物的熱電偶溫度計——這還是李大柱從一個廢棄的科研單位“淘”回來的。
第一節螺桿被小心翼翼地送入爐膛,炭火熊熊,將螺桿燒得通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著那根螺桿,彷彿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差不多了!”秦奮緊盯著熱電偶顯示的數字,結合螺桿的顏色,果斷下令。
孫師傅和幾個徒弟配合默契,迅速將燒紅的螺桿鉗出,投入旁邊準備好的大油桶中進行淬火。“嗤啦——”一聲巨響,伴隨著滾滾白煙,一股濃烈的油焦味瀰漫開來。
然而,當螺桿從油桶中撈出,冷卻下來後,秦奮用小銼刀一試,眉頭便緊鎖了起來——硬度不均,有些地方甚至偏軟。更糟糕的是,在螺桿的一段螺紋根部,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紋!
“裂了!?”王小虎第一個叫出聲,滿臉的難以置信。
孫師傅更是心疼得直跺腳:“哎呀!肯定是加熱不均,或者冷卻太急了!可惜了這塊好鋼!”
實驗室裡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從零開始製造的第一個核心部件,在關鍵的熱處理環節就遭遇了重創。這意味著之前所有的精密計算和艱苦加工,都可能付諸東流。
“別灰心!”秦奮深吸一口氣,拿起那帶有裂紋的螺桿仔細觀察,“失敗是正常的,尤其是我們用這種簡陋的條件。裂紋不大,檢查一下內部,如果只是表面,或許還能修正。更重要的是,我們要從這次失敗中找出原因。”
他帶著周海濤和幾位老師傅,對加熱過程、淬火油溫、冷卻方式進行了覆盤。憑藉超越時代的知識,秦奮敏銳地指出,他們現有的鋼材成分可能與標準的熱處理工藝引數不完全匹配,而且簡易爐的溫度均勻性的確難以保證。
“下一根,我們嘗試分段加熱,延長保溫時間,淬火油預熱到特定溫度試試。”秦奮很快提出了改進方案。
接下來的幾天,熱處理成了機修車間最大的難題。第二根螺桿,雖然沒有開裂,但變形量超出了預期。第三根,硬度倒是上去了,但韌性不足,用錘子輕輕一敲,居然崩掉了一小塊。
一次次的失敗,像一盆盆冷水澆在眾人頭上。連最樂觀的年輕技術員,臉上也開始出現迷茫和沮喪。實驗室裡那種“自造神兵”的豪情,似乎正在被無情的現實一點點消磨。
傍晚,秦奮獨自一人坐在昏暗的車間裡,對著幾根報廢的螺桿發呆。汗水浸溼了他的衣衫,臉上佈滿了油汙和疲憊。他不是神,面對這種高精尖裝置製造中的攔路虎,同樣會感到壓力。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秦廠長,”周海濤端著一杯熱水道,“別太累了,我們再想想辦法,總能克服的。”
秦奮接過水杯,苦笑一聲:“是啊,辦法總比困難多。只是這代價,有點大。”他指的不僅是珍貴的合金鋼棒料,更是大家投入的時間和心氣。
“我查閱了一些資料,”周海濤說,“有些特殊鋼材的熱處理,對預熱和冷卻曲線的要求非常精細。我們這種‘一鍋燴’的辦法,確實太粗糙了。”
“是啊,我們得更精細化控制。”秦奮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簡陋的加熱爐和油桶,“或許,我們可以改造一下冷卻方式,比如嘗試噴淋或者分級冷卻……”
就在擠出機核心部件的製造屢屢受挫的同時,材料改性那邊的研究,同樣在“失敗”的泥沼中艱難跋涉。
玻璃纖維的共混依舊是老大難問題。技術員們按照秦奮的指點,嘗試了不同型號、不同濃度的矽烷偶聯劑,從進口的A-171到國產的KH-550、KH-570,每一種都像是在“碰運氣”。
他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用大剪刀將連續玻纖剪成幾毫米的小段,長度不一,形態各異。然後小心翼翼地用偶聯劑溶液浸泡處理,在烘箱裡低溫烘乾。這個過程枯燥而繁瑣,手指經常被細碎的玻纖扎得又痛又癢。
即便如此處理過的玻纖,在與MAH-g-PP、POE進行“反應釜熔融共混法”時,依舊很不“聽話”。攪拌時,玻纖很容易發生團聚,形成一個個難以分散的小疙瘩。壓出來的樣條,表面經常能看到突出的玻纖束,像刺蝟一樣。力學效能測試時,這些樣條往往比未增強的還要脆弱,斷裂聲清脆刺耳,斷口處能明顯看到玻纖與基體樹脂剝離的痕跡。
“又失敗了!”一個小技術員看著斷成幾截的樣條,沮喪地把記錄本扔到桌上,“這偶聯劑到底有沒有用啊?秦廠長說的介面相容性,我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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