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秦奮的辦公室。
兩份厚厚的報告,靜靜地擺在他的辦公桌上。
左邊是高翔團隊提交的《關於DPP光源方案的可行性及實施路徑分析報告》。報告做得非常詳盡,從等離子體放電室的設計,到電極材料的選擇,再到碎屑汙染的防護,每一個環節都有具體的設計草案和備選方案。看得出來,高翔和他背後的團隊,在這條路上已經走了很遠。
報告的最後,結論清晰明瞭:專案啟動後,預計18個月內可以完成原理樣機的搭建,輸出功率可達100瓦。三年內,有望將功率提升至支撐10奈米制程的水平。但報告也坦誠地指出——受限於放電原理,DPP方案的功率轉換效率和輸出上限存在物理瓶頸,無法滿足未來5奈米及以下製程對光源功率超過250瓦的最終指標要求。
秦奮又拿起了右邊那份,陸承遠團隊提交的《關於LPP光源方案的挑戰及攻堅策略報告》。
這份報告,明顯比DPP的要薄一些,內容也更偏向理論分析。報告沒有迴避任何一個難題,反而將它們以最醒目的方式羅列了出來。
——“挑戰一:超過20千瓦級高功率、高光束質量、高穩定性連續波二氧化碳主鐳射器,國內技術空白。”
——“挑戰二:微秒級時序控制的預脈衝與主脈衝協同技術,國內無相關研究。”
——“挑戰三:50kHz頻率下,微米級液滴靶的穩定生成與精準控制技術,現有理論模型不足以支撐。”
……
報告一連羅列了十幾項技術難題,每一項後面都用紅色字型標註著“幾乎不可能在五年內獨立解決”。
整份報告,與其說是攻堅策略,不如說是一份“勸退書”。
周毅站在一旁,看著這兩份對比鮮明的報告,眉頭緊鎖:“秦總,這……L-P-P的難度,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陸院士這份報告,幾乎是把‘此路不通’寫在了臉上。”
秦奮放下報告,靠在椅背上,沉默了許久。
辦公室裡,只剩下空調的微風聲。
良久,他拿起電話,撥通了專案組的內線:“通知所有核心成員,半小時後,第一會議室,開會。”
半小時後,第一會議室,氣氛比三天前更加凝重。
所有人都已經看過了彼此的報告,DPP的務實可行與LPP的艱難險阻,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
高翔的表情很平靜,他自信自己的報告已經把利弊說得足夠透徹。而陸承遠則顯得有些緊張,他那份報告幾乎是在自我否定,他不知道秦奮看了之後會作何感想。
秦奮走進會議室,將兩份報告輕輕放在了會議桌的中央。
“報告,我都看完了。”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定格在高翔和陸承遠的臉上。
“兩份報告都做得很好,很客觀,很專業。讓我,也讓在座的各位,對兩條路線的真實情況,有了清晰的認識。”
他拿起DPP的報告。
“高工的方案,讓我們看到了一條清晰的路,一條能在短期內為我們帶來成果和希望的路。這一點,難能可貴。”
聽到秦奮的肯定,支援DPP方案的專家們臉上露出了一絲喜色。
然而,秦奮話鋒一轉。
“但是……”
他將報告翻到最後一頁,指著那行關於“無法滿足最終指標要求”的結論。
“我們啟動‘破曉工程’,不是為了做一個實驗品,也不是為了向上級交一份好看的答卷。我們是在做一個能用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的產品。我們是在為整個華國的晶片產業,打造一副能與世界最強者抗衡的鎧甲!”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擲地有聲。
“選擇一條註定有天花板的路,就是選擇在出發時,就承認自己的終點不如別人!這是對國家投入的資源不負責任,更是對我們自己,對整個專案組消耗的時間和生命不負責任!”
秦奮放下DPP報告,拿起了那份寫滿了“不可能”的LPP報告。
“我知道,這條路很難。”他直視著陸承遠,以及他身後那些神情忐忑的年輕研究員,“這份報告裡的每一個字,都在告訴我,選擇它,就是選擇了一條九死一生的路。”
“但它,是一條通往終點的路!哪怕這條路再難,哪怕路上佈滿了荊棘和懸崖,它指向的方向,是正確的!”
秦奮的目光變得無比堅定,他環視全場,一字一句地宣佈了他的決定。
“我決定,‘破曉工程’001號專案,EUV光源攻堅戰,最終技術路線——”
他將LPP的報告,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
“鐳射等離子體方案!”
“從現在開始,專案組內不允許再有關於路線的爭論。所有資源,所有人力,全部向LPP方案傾斜!”
“高工,”秦奮看向面色複雜的的高翔,“你的團隊在等離子體物理和真空技術上的積累非常寶貴,我希望你能拋下成見,帶領你的團隊,協助陸院士,負責LPP方案中‘真空靶室’和‘等離子體碎屑收集’這兩個關鍵子系統的研發。”
高翔看著秦奮,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他長嘆一聲,緩緩站起身,對著秦奮,也對著陸承遠,鄭重地點了點頭:“我服從安排。”
秦奮的決斷,如同一柄重錘,徹底為這場爭論畫上了句號,也為整個戰役,指明瞭唯一且正確的方向。
他看向鬥志被重新點燃的陸承遠。
“陸院士,現在,告訴我,你的第一個目標是什麼?”
陸承遠深吸一口氣,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報告秦總!目標一:超級鐳射器!目標二:微米級液滴靶!雙線並行,即刻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