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四季酒店那場充滿著傲慢笑聲的酒會，並不僅僅是一場輕鬆的社交活動。它是行業巨頭們意志的集中體現，而這種意志，很快就轉化為了實質性的政治壓力。
酒會結束後的第三週。
米國商務部，工業與安全域性（BIS）的一間辦公室裡，一份檔案經過了最後的審定。簽發這份檔案的官員，正是那天在酒會上發出警告的哈里森。
在阿斯麥、英特爾、應用材料等一眾半導體巨頭的聯合遊說下，一份措辭經過精心打磨的外交照會，正式透過官方渠道，被髮往了大洋彼岸的華國。
這不是一份公開的制裁令，也不是一份劍拔弩張的最後通牒。它被定義為非正式的“關切照會”，一種在外交辭令中，介於提醒和警告之間的微妙存在。
這封照會首先抵達了華國外交部門，在經過翻譯和初步研判後，被迅速地分發到了幾個相關的核心部委。其中最重要的一份，直接送到了工業和資訊化部，陳部長的案頭。
京城，工信部大樓。
陳部長的辦公室裡氣氛有些凝重。他剛剛送走了一位來自外交部的同事，桌上只留下了一份薄薄的檔案。
檔案不厚，但分量千鈞。
他拿起這份檔案，又看了一遍。
照會的內容非常含蓄，通篇沒有提及“紅星集團”或者“秦奮”任何一個字眼。但每一個字，又都像是一支精確制導的箭，目標清晰無比。
檔案開頭，先是官樣文章，重申了維護全球半導體供應鏈穩定與安全的重要性，強調了技術出口管制是國際社會公認的準則。
而核心內容，在檔案的後半部分。
它“提醒”華國方面，應嚴格遵守並敦促國內企業尊重以《瓦森納協定》為基礎的國際技術管制秩序。任何試圖透過非正常手段獲取、複製或獨立研發清單中受嚴格管制的技術，特別是與高階光刻工藝，尤其是極紫外光刻（EUV）相關的核心技術的行為，都將被視為對現有國際技術出口管制秩序的嚴重挑戰。
話雖委婉，但威脅的意味已經毫不掩飾。
“嚴重挑戰”——這個片語一旦出現在外交檔案中，就意味著對方已經將事件定性，並且做好了採取後續反制措施的準備。
陳部長靠在椅背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他知道，這是對方劃下的一道紅線。
他們可以容忍華國在消費電子、在家電、甚至在汽車領域取得突破，但絕不能容忍華國觸碰那個金字塔最頂端的明珠——光刻機。
他們不怕你追趕，因為在你追趕的路上，他們可以隨時拿走你的梯子。他們怕的是，你自己開始製造梯子。
紅星集團用機床打磨鏡片的傳聞，在華府的巨頭們耳中是個笑話。但對於負責監控全球技術動向的情報分析師而言，這絕不是笑話。
一個笑話，不值得商務部發來這樣一份照會。
這說明，他們雖然嘴上嘲笑，但心裡，已經開始感到不安。他們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哪怕這氣息還很微弱。
陳部長拿起電話，接通了自己秘書的內線。
“小李，你親自去一趟滬市，把這份檔案當面交給紅星集團的秦奮同志。原件，不要影印。”
“部長，需要我傳達什麼指示嗎？”電話那頭，秘書的聲音恭敬而謹慎。
陳部長沉默了幾秒鐘，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
“不用。你把檔案交給他本人就行。”
他沒有附加任何評論，也沒有給出任何指示。因為他知道，對於秦奮這樣的人來說，任何多餘的言語都是累贅。這份檔案本身，就是最清晰的態度。
這既是壓力，也是一種考驗。
……
兩天後，滬市，紅星集團總部。
秦奮的辦公室位於大樓的頂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黃浦江上來來往往的船隻和對岸林立的摩天大樓。
他正站在一張巨大的工作臺前，和光刻機專案的總負責人錢立勇一起，研究著一張複雜的結構圖。這張圖紙並非完整的EUV光刻機，而是其中一個核心子系統——高精度工件臺的詳細設計。
“……雙工件臺的設計思路是正確的，阿斯麥的專利壁壘主要集中在磁懸浮和驅動演算法上。我們繞不開，就必須找新路。”錢立勇指著圖紙上的一個部分，神情專注，“我的想法是，結合我們崑崙機床的靜壓導軌技術和高精度伺服電機，用一種‘氣浮+機械’的混合驅動模式，犧牲一部分的速度，來換取初期的定位精度和穩定性。”
秦奮點點頭，目光落在圖紙的細節上：“這個思路可以。速度的損失，後期可以透過演算法最佳化來彌補。但我們自己的控制系統，能跟上這種混合模式的響應速度嗎？”
“這正是最難的地方。”錢立勇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惱，“現有的控制演算法模型，都是基於純粹的磁懸浮或者機械驅動，這種混合模式的非線性耦合太複雜了，我們軟體團隊的模擬結果……不太理想。”
“不理想，就意味著還有提升空間。”秦奮拿起一支筆，在圖紙的空白處飛快地畫了幾個草圖，“或許我們可以換個思路，不要試圖去完全解耦，而是建立一個新的混沌動力學模型，把這種非線性耦合本身，也作為系統控制的一個變數……”
就在兩人深入討論技術細節時，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請進。”秦奮頭也沒抬。
他的秘書，一位幹練的年輕女士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穿著中山裝，氣質沉穩的中年男人。
“秦董，這位是京城來的李主任，陳部長派他來送一份緊急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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