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船在地下河上顛簸,白霧像有生命般纏上船舷,那些扒著船沿的手突然加快了動作,指甲縫裡滲出黑血,在船板上拖出蜿蜒的痕跡。我盯著手背上的纏枝紋刺青——和之前傀儡少年手腕上的一模一樣,心臟猛地一縮。
“父親筆記裡提過‘纏枝為鎖’,”我突然想起筆記裡那頁被水浸過的字跡,“說煞靈會用血親的骨血畫符,這些手……可能是被獻祭的族人。”
話音剛落,母親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指尖冰涼:“別亂說。”她的目光掃過艾熱木吉腳踝的青黑紋路,又落回王俊滲血的手臂,最後停在我臉上,“你父親的筆記裡,有沒有提過‘映象墓室’?”
王俊突然“嘶”了一聲,他手臂上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那些黑血順著血管往上爬,像無數條小蛇。“壁畫……壁畫在變!”他指著左側巖壁,剛才畫中被吞噬的可汗,此刻竟轉過頭,臉變成了那具黑袍骨架的模樣,而跪在骨架前的少年,脖頸上赫然掛著半塊玉佩——和母親剛才扯碎的那半塊紋路完全吻合。
木船突然劇烈傾斜,莫非揮刀斬斷一隻抓上船的手,那斷手落地的瞬間化作黑煙,卻在消散前吐出半張殘破的羊皮紙。我彎腰去撿,卻被母親一把按住:“別碰!那是煞靈的誘餌!”
可已經晚了,羊皮紙上的字跡像活過來般滲進我的指尖:“血親之祭,非獨血脈,更需心祭——”
“心祭?”唐雅思突然開口,她的聲音在白霧裡發飄,“我爺爺說過,天可汗陵墓裡藏著‘雙生棺’,一棺葬身,一棺葬魂。若魂棺被煞靈佔據,就得用與可汗魂魄相契之人的‘心’來換。”她說著掀起褲腳,腳踝的青黑紋路已經蔓延到膝蓋,“你們看,這紋路……和壁畫上可汗被吞噬時身上的黑氣,是不是一樣?”
母親的臉色更白了,她突然從懷裡掏出父親筆記裡夾著的一張照片——那是我十歲生日時拍的,父親站在我身後,手裡舉著塊青銅令牌,令牌內側的齒輪紋路,竟和石俑凹槽裡的令牌分毫不差。“你父親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她聲音發顫,“他當年就是為了查這個,才……”
“哐當”一聲,船尾突然落下塊木板,整艘船突然陷入黑暗,白霧瞬間變成血霧,那些熟悉的冷笑在耳邊炸開:“找到你了……”
等視線重新清晰時,木船已經停在一處圓形墓室中央,四周立著八尊石俑,每尊石俑手裡都捧著盞長明燈,燈油裡浮著顆顆眼球,正齊刷刷地盯著我們。墓室正中央擺著兩口並排的石棺,左邊那口棺蓋敞開,裡面空空如也,右邊那口的棺壁上,刻著和石門上一樣的血字:“血親已至,魂歸之時”。
莫非突然指向棺底,那裡刻著一行小字,是我父親的筆跡:“映象之中,生者為餌,死者為匙——小遠,若你看見這句話,記住,別信你眼睛看到的‘親人’。”
我猛地看向母親,發現她脖頸處竟有一道極細的黑線,從衣領裡探出來,像極了傀儡身上的引線。而她剛才按住我肩膀的手,指甲縫裡藏著的不是黑血,是硃砂——和之前硃砂水銀河裡的液體一模一樣。
血霧中,那具黑袍骨架的身影緩緩浮現,它無名指上的青銅戒指亮得刺眼,戒指內側的“救”字正在滴血。這一次,我看清了它眼窩中跳動的綠火,竟和父親筆記裡夾著的那片螢火蟲翅膀,在暗夜裡發的光一模一樣。
“煞靈借的不是骨,是記憶。”骨架的聲音穿透血霧,帶著父親的語調,“它模仿你最信任的人,等你心甘情願獻祭……”
母親突然笑了,那笑容和傀儡少年如出一轍,她伸手抓向我的咽喉,指尖的硃砂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小遠,別聽它騙。你父親的筆記裡,不是說‘血親之祭,方能鎮魂’嗎?”
我後退時撞到石棺,棺蓋突然自己合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八尊石俑手裡的長明燈同時熄滅,黑暗中,只有骨架戒指上的光越來越亮,照亮了石棺側面新浮現的壁畫——畫中那個與我眉眼相似的少年,正舉著刀,刺向自己的心臟,而他身後,父親的身影正從黑霧裡走出,手裡捧著半塊玉佩。
父親筆記裡最後那句被撕毀的話,此刻突然在我腦海裡清晰起來:“若遇與己相似者,祭的不是命,是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