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鐘鳴仍在天地間迴盪,餘音卻漸漸低沉,如同潮水退去。
那漫天飛舞的金色光點,並非塵埃,而是某種更為純粹的存在,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溫暖花瓣,紛紛揚揚,灑落在這片飽受摧殘的土地上。
每一片光瓣落下,都似乎帶走了一絲屬於泉耳的氣息。
他的身軀並未潰散,只是那眼中的光彩,如同風中殘燭,一點點黯淡下去。
人們總說飛昇過的仙人,神魂不朽,肉身不滅。
可眼前這一幕,卻昭示著另一種結局。
死亡,並非總是猙獰可怖。
它也可以是這樣一種寂靜的迴歸。
靈氣如同倦鳥歸林,從他體內逸散而出,溫柔地融入山川草木,迴歸到它們最初始的形態。
乾淨,純粹,再無半分魔氣沾染。
醉道人站在一旁,手中的酒葫蘆不知何時已經放下。
他看著老友的身影逐漸變得虛無,如同晨霧散盡。
他本以為這次只是來幫老友抵禦一場劫難,卻未曾想,竟是來送他最後一程。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雲霧繚繞的玉靈峰深處。
一排排整齊的玉牌靜靜懸浮。
其中一枚,刻著“慕容賢”三字的玉牌,毫無徵兆地,咔嚓一聲,裂紋遍佈,隨即碎成了數塊,掉落在地。
清脆的碎裂聲在寂靜的殿堂裡顯得格外突兀。
可這一切,屠月村的倖存者們並不知道。
慕容雲飛更不知道。
他只看到那個收留他、照顧他、教導他如何在絕境中尋找生機的村長爺爺,那個總是帶著溫和笑容的老人,正在以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方式離開。
不是受傷,不是倒下。
就像是睡著了。
然後,身體裡的某種東西,像溫暖的光一樣,一點點飄走了。
“爺爺……”
淚水模糊了慕容雲飛的雙眼,他重重跪在地上,額頭抵著冰涼的泥土,哽咽不成聲。
他還有好多話沒來得及說,還有好多恩情沒來得及報答。
若是沒有爺爺,他這條命,恐怕早就凍死餓死在哪條不知名的荒野小路上了。
醉道人沉默地看著這一幕,又看了看遠處蜷縮在一起、驚魂未定的村民。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那被魔氣侵蝕的地脈裂縫旁,仔細檢查著泉耳最後以生命修復的封印。
確認那股不詳的氣息被徹底鎮壓,再無外洩的可能,他才稍稍鬆了口氣。
安頓好那些受傷的村民,醉道人站在村口,眉頭緊鎖。
帶他們走嗎?
可離開了這片雖然貧瘠、卻無比熟悉的土地,這些大多是普通人的村民,又能去哪裡呢?
他們中的許多人,本就是逃難至此,才得以苟延殘喘。
世道艱難,何處是家。
“醉老頭!!”
一聲清脆又帶著怒氣的聲音劃破了沉寂的空氣。
一個頭發亂糟糟的小丫頭,正氣鼓鼓地從泥土路的盡頭朝這邊跑來,裙襬上還沾著不少泥點。
“酒!!你怎麼又欠了掌櫃的酒錢——”
“掌櫃的把我關在柴房裡,說等你三天內去贖人,你怎麼到現在還沒去?!”
林小花跑到醉道人面前,雙手叉腰,小臉漲得通紅。
醉道人臉上閃過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彷彿真的忘了這回事。
他確實是故意為之。
來之前就算到此行兇險,怕這丫頭跟著摻和進來,才特意拜託酒館掌櫃“看住”她幾天。
以她的性子,若知道屠月村有難,定會不管不顧地衝過來。
“咳……那,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醉道人乾咳一聲,試圖轉移話題。
“哼!這點小事能難住我?”
林小花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當然是用你藏在地窖裡那壇‘醉龍涎’跟掌櫃的換的遁地符跑出來的!掌櫃的眼睛都直了,說這酒抵得上他半個店!”
她說著,得意地從那個洗得發白的舊布口袋裡掏出一小疊黃澄澄的符紙,在他眼前晃了晃。醉道人嘴角抽搐,心疼不已。
好傢伙,那可是他準備用來突破瓶頸的寶貝……就換了這麼一疊最低階的遁地符?這敗家丫頭!
“誰讓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那兒,還三天都不管我死活!”
林小花氣哼哼地抱怨著,話說到一半,忽然注意到醉道人身後那個沉默站立、身形瘦高的男孩。
“咦?他是誰啊?”
她的目光在慕容雲飛身上打量著。
醉道人沒好氣地指了指不遠處正在痛苦呻吟的受傷村民。
“既然來了,就別杵著,趕緊去幫忙處理傷口。”
“記住,被魔氣沾染過的地方,要先用靈泉水洗淨雙手才能碰觸,否則你也可能被侵蝕。”
林小花聞言,立刻收起了玩鬧的神色。
她二話不說,拎著裙襬就小跑著過去了。
雖然平時咋咋呼呼,但在正事上,她從不含糊。
村民們見這小姑娘手腳麻利,心腸又好,雖然頭髮亂得像個鳥窩,卻也透著一股機靈勁兒。
有位心善的大嬸看不過去,找了根紅色的布條,手腳利落地幫她把散亂的頭髮束了起來,紮了個歪歪扭扭卻精神許多的小辮子。
醉道人看著這一幕,心裡暗自嘆氣。
他一個糙老爺們,確實不懂怎麼照顧小女孩,能讓她吃飽穿暖就不錯了,頭髮什麼的,只能任由她自己瞎折騰。
待林小花走遠,醉道人才轉頭看向身邊的男孩。
“你說,你想修道?”
慕容雲飛眼神堅定,用力點了點頭。
“嗯。”
醉道人沉默了片刻,長長嘆了口氣,臉上帶著幾分無奈。
慕容雲飛見狀,心頭一緊,以為這位仙人是嫌棄自己資質愚鈍,不願收留。
他沒有任何猶豫,雙膝一軟,再次跪了下來。
“求仙人收我為徒!”
“求您給雲兒一條活路!”
醉道人連忙擺手,將他扶起。
“哎,我不是嫌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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