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這人,懶散慣了,實在不是當師傅的料。”
他指了指遠處正在給傷者換藥的林小花。
“你看那丫頭,也是故友託付給我照顧的,結果跟著我,過得跟街邊的小乞丐似的,三天兩頭闖禍。”
聽到這話,慕容雲飛的眼睛卻亮了起來。
“仙人,我可以幫忙照顧他們!”
他指了指那些躲在角落裡,同樣用期盼眼神望著這裡的弟妹們。
“以前在村裡,村長爺爺也是讓我帶著弟弟妹妹們的。”
那些原本躲藏著的孩子們聽到“小云哥”的話,以為他要拋下他們獨自離開,也都鼓起勇氣跑了出來,七嘴八舌地哀求著。
“仙人爺爺,帶我們一起走吧!”
“我們能幹活,不惹麻煩!”
“求求您了!”
這下,醉道人徹底頭疼了。
他一個嗜酒如命、居無定所的老傢伙,身後突然要跟上一群嗷嗷待哺的小蘿蔔頭……
這都怪慕容賢那個老傢伙……臨走還給他留下這麼大個麻煩。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師父最後留下的一座破不拉幾的仙山,原本他都快要忘了那片荒地了。
不如這樣吧——把這些孩子都帶到那邊去好了。
雖然不知道師祖泉下有知,發現自己曾經的清修之地變成了收容流浪兒的……嗯……仙門據點,會作何感想。
但總歸比讓他們四處流浪,不知哪天就橫死街頭要強得多。
“也罷,也罷。”
醉道人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長嘆一聲,像是認命般終於鬆口。
“都起來吧,跟我來。”
他領著這一大群孩子,踏上了前往那座被遺忘的仙山的道路——縹緲峰。
到了地方,看著眼前雜草叢生、僅有幾間破敗茅屋的景象,醉道人更加確信自己當不好什麼正經師父。
他從懷裡掏出幾本泛黃的古籍,塞到慕容雲飛手裡。
這些都是他早年間隨手收集的劍道功法,雖然算不上頂尖,但也足夠入門了。
“你還沒有正式的名字?”
醉道人沉吟片刻。
“也罷,你就隨慕容老頭的姓,叫慕容雲飛吧。”
“這幾本書,你每日讀三遍,有不懂的地方再來問我。”
“我說了,我不適合當師父。師祖他老人家當年把這破地方和那個小藏書閣留給我,大概就是算到了我會遇上你們這群小傢伙。”
醉道人交代完,便自顧自地找了個乾淨地方,拿出酒葫蘆,優哉遊哉地喝了起來。
慕容雲飛捧著那幾本沉甸甸的書籍,如獲至寶。
從此,他便一頭扎進了修煉之中。
不是在後山揮汗如雨地練劍,就是在僅有寥寥數排書架的所謂“藏書閣”裡埋頭苦讀。
一些年紀稍長的孩子,見大師兄如此刻苦,也願意跟著他有樣學樣,學些粗淺的吐納之法和劍招。
另一些對修煉沒興趣的孩子,則在山上幫忙開墾荒地,打理雜務,或者翻看藏書閣裡其他的雜書。
醉道人對此並不多加干涉,只要他們不惹是生非,能自己照顧好自己,便隨他們去了。
林小花大病了一場之後,醉道人索性將宗門裡那點少得可憐的賬目,都交給了這個小師妹管理。
……
清晨微光透過窗欞,落在簡樸的木桌上,映出幾縷浮動的塵埃。
石鉞端著一盤還帶著露水的青色瓜果,小心翼翼地推門走了進來,動作間帶著初為人形的些微生澀。
“大師兄,你醒了?”
他的聲音清朗,帶著少年人特有的乾淨,動作間還帶著初為人形的些微生澀。
慕容雲飛看著眼前這個眉目清秀、面板是健康小麥色的少年,一時間有些恍惚。
昨晚月下那頭龐大笨拙的黑熊精,與眼前這個略顯拘謹的少年身影,奇異地重疊在一起。
光影變幻,竟如同一個不太真實的夢境。
他撐著床沿坐起身,接過石鉞遞來的水杯,溫熱的觸感驅散了殘留的睡意。
這個宗門,或者說,醉道人那個不靠譜的師父,似乎格外擅長從外面撿些奇奇怪怪的存在回來。
先是自己和林小花,還有那些屠月村的孩子,如今又多了個熊怪化形的師弟。
他想起屠月村的殘垣斷壁,想起村長爺爺消散的身影,想起醉道人帶著他們來到這座荒涼的縹緲峰。
這片貧瘠卻安寧的地方,如果能守住,將來或許也能像當年的屠月村一樣,庇護更多無處可去的人吧……
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無聲地落在他的肩頭。
慕容雲飛放下水杯,目光落在石鉞身上,帶著一絲探究。
“你……為什麼要修仙?”
他垂下眼眸,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石鉞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大師兄會問這個。
他認真地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露出一絲屬於熊的憨直。
“當然是為了化形……”
“這樣子的話,就不用嚇到人,能好好生活在人類的世界了。”
他的回答簡單而純粹,不帶一絲雜念。
慕容雲飛的心輕輕一顫。
原來,無論是人是妖,生靈最樸素的願望,竟是如此相似。
都不過是希望,能夠好好活著而已。
可對有些生靈來說,僅僅是活著這兩個字,就已經耗盡了全部的力氣。
就像屠月村的村民,就像曾經食不果腹的自己,就像眼前這個被迫離開洞府、四處偷盜只為生存的熊怪。
慕容雲飛抬眼看著他。
“那你現在已經化形了。”
石鉞聞言,臉上露出真切的感激與敬畏,他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地,動作雖然笨拙,卻無比誠懇。
“是!全賴大師兄再造之恩!”
“我想跟在大師兄後邊,大師兄做什麼事情,我就跟在大師兄後面學習。”
“我初來乍到,不懂人間規矩,更不懂修行法門,大師兄願意教我,收留我,這恩情比天還大。”
“石鉞,自然萬死不辭!”
少年語氣堅定,眼神澄澈,充滿了對未來的嚮往和對眼前人的依賴。
慕容雲飛看著他跪在地上的身影,沒有立刻讓他起來。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也是這樣跪在醉道人面前,祈求一個渺茫的希望,一條活下去的路。
命運的軌跡,似乎總在不經意間,畫著相似的圓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