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珞國的皇宮,即使換了主人,深沉的夜色依舊能輕易勾起潛藏在心底最深的恐懼。
高懿猛地從夢魘中驚醒,冷汗浸透了單薄的寢衣,胸口劇烈起伏,彷彿方才真的被那雙冰冷的手扼住了咽喉。
又是那個地牢,又是那些令人作嘔的嘴臉,還有叔父高㐾那張扭曲而得意的笑臉……他下意識地蜷縮起身子,黑暗中,那雙不久前才染過血的眼睛,此刻卻盛滿了孩童般的驚惶。
視線在黑暗中摸索,最終落在了床頭那隻小巧玲瓏的紫檀木沉香爐上。
那是瓏蓮離開前留下的。爐身雕刻著繁複而奇異的蓮紋,與他腳踝上的刺青如出一轍。裡面燃著的,是瓏蓮特意調配的安神香。高懿掙扎著坐起身,赤著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踉蹌著走到香爐邊,用顫抖的手指捻起一點香灰,湊到鼻尖。
那股清冷中帶著一絲微甜的異香,如同無形的手,輕輕撫平了他狂跳的心臟和紛亂的思緒。
他需要做點什麼,來驅散這跗骨之蛆般的恐懼,來證明自己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廢物。權力,唯有緊握權力,將所有潛在的威脅都扼殺在搖籃裡,才能讓他真正感到一絲安全。
少年皇帝支撐著依舊顯得瘦弱的身子,披上一件外袍,腳步虛浮地走向燈火通明的中廳。
那裡堆滿了如山的奏摺,是舊臣的試探,是新貴的效忠,是百廢待興的國事。他心煩意亂,藉著燭火的光芒,胡亂地翻閱著,動作急躁得像是在尋找什麼救命稻草,嘩啦啦的聲響中,好幾本奏摺被他粗魯地掃落在地。
內侍們低眉順眼地站在遠處,不敢靠近,也不敢出聲,新王的喜怒無常,他們早已領教過。
終於,他的手指停留在了一份來自有臣國的燙金信函上。信函措辭恭敬,內容卻簡潔得近乎傲慢:
「本月中,隆和臺,恭賀新王登基,共商兩國睦鄰事宜。」
隆和臺,十五日。
高懿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如同黑夜中點燃的鬼火。
半個月前,他頂著朝中老臣的疑慮,主動向有臣國遞去了邀請會面的國書。在那些老狐狸看來,這不過是新王急於尋求外部承認、鞏固自身地位的示好之舉。只有高懿自己清楚,他的真正目的。
殺了嚴賢櫪。
這是他對瓏蓮的承諾。隆和臺的會面,正是天賜良機。他已經暗中挑選了一批身手最好、也最“乾淨”的死士,準備混入隨行的儀仗隊伍中。
只要能靠近那個老賊……高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甚至連嫁禍的物件都已經想好了,一個最近不太安分的邊境小部落,正好拿來當替罪羊。
他沉浸在自己周密的計劃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信函上“嚴賢櫪”三個字,彷彿已經看到了那個權傾朝野的有臣國丞相,身首異處的慘狀。
“你這樣,殺不了他。”
一個清冷的聲音毫無徵兆地在空曠的大殿中響起,如同月光下碎裂的冰凌。
高懿猛地抬頭,心臟漏跳了一拍。他似乎聽到窗外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幾乎被風聲掩蓋的“叮鈴”聲,緊接著,窗欞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夜風裹挾著寒氣湧入,一道身影如同沒有重量的羽毛,悄無聲息地飄落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
來人依舊是一襲素淨的白衣,赤著雙足,月光流淌在他腳踝那朵妖異的黑蓮刺青上,隱隱有華光流轉。不是瓏蓮又是誰?
“為什麼?”
高懿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和急躁,他精心策劃的復仇,他向瓏蓮證明自己能力的最好機會,竟然被如此輕描淡寫地否定了?
他甚至不敢去看瓏蓮的眼睛,那雙眼睛總能輕易看穿他所有的偽裝和不堪。
瓏蓮緩步走到高懿面前,他身上似乎佩戴著什麼細小的飾物,走動間發出極其輕微的“叮鈴”聲響,在這寂靜的大殿裡,如同敲在高懿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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