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太子應玄派出的心腹侍衛,此刻正全神貫注地追蹤著前方那個提著燈籠、步履匆匆的內侍總管——李福全。
李公公的身影在曲折的迴廊間穿梭,最終停在了一處偏僻、少有人至的殿宇前。
這裡似乎久未修繕,簷角的瑞獸在月光下投射出斑駁而詭異的影子。
侍衛隱匿在假山之後,目光銳利如鷹隼。
他清楚地看到,李公公揮退了身邊跟隨的兩名小太監,獨自一人,整理了一下衣冠,臉上慣有的諂媚笑容瞬間褪去,換上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與敬畏。
李公公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殿門,側身閃了進去。
殿門並未完全合攏,留下一道狹窄的縫隙。
就在李公公踏入殿內的剎那,侍衛似乎聽到了一聲極輕微、彷彿骨骼摩擦般的異響,緊接著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與殿外不同,殿內似乎更加陰冷。
李公公的身影在門縫的視野裡變得模糊,但侍衛能感覺到,這位在皇帝面前八面玲瓏的總管太監,此刻彷彿矮了一截,連脊背都佝僂了下去,透著一股發自骨髓的恐懼。
殿內隱約傳來一些悉悉索索、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像是某種東西在緩慢攪動,又像是低沉的、壓抑的呻吟。
侍衛屏住呼吸,將耳朵貼近冰冷的石壁,試圖捕捉更清晰的聲響。
突然,一個沙啞低沉,彷彿從九幽之下傳來的聲音,毫無徵兆地響起,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感。
“怎麼?你想進來看看不成?”
這聲音彷彿帶著冰冷的實質,穿透了門縫,讓藏在暗處的侍衛都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噗通”一聲悶響,是膝蓋砸在地板上的聲音。
“奴才不敢——”
李公公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極致的恐懼與卑微。
“奴才過來不過是想替王上問問,這丹藥服用完之後,為何效用只有半月,能否能多延長些日子?”
那沙啞的聲音沉默了片刻,隨即發出一聲飽含譏諷的冷哼。
“能獲得這妙手回春的藥已是罕有,想不到人類竟然能貪婪至此——”
“不不不,仙師誤會了!”
李公公慌忙解釋。
“奴才只是想起……想起曾經我們娘娘在雀神山上尋得一藥,如今依然芳顏如初……”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沙啞的聲音粗暴地打斷了。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那藥是如何煉製而成?”
聲音裡充滿了不屑與瞭然。
“只可惜你們想要雀神山月蓮一族向皇族臣服,每年進獻可以拿來提藥的小妖,誰想那月蓮一族竟然與你們魚死網破……”
“如今月蓮一族在山上銷聲匿跡,你們也未能尋到辦法……”
那黑袍人的話鋒陡然一轉,帶著一種殘酷的意味。
“更何況,你們娘娘所得並非是真的長生不老之藥,只不過是能撐著容顏不敗罷了。”
“而我這藥,卻能真真正正地讓身體恢復至最好的狀態。”
“怎麼,這點代價都不能犧牲了嗎?”
最後一句問話,明明語調平淡,卻讓侍衛感到一股寒意直衝天靈蓋。
“代價”指的是什麼?
聯絡到都城內失蹤的青壯……一個可怕的猜測在他心底浮現。
“是!是!大人說的對!奴才明白了!”
李公公連連磕頭的聲音清晰可聞,額頭撞擊地面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蠢東西。”
那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
“這祭煉之所,非常人能出入——”
“以後等後半夜再過來吧,否則我這周圍的結界,可以直接要了你的小命。”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巨響!
殿門被狠狠地關上了,震起的灰塵在門縫透出的微光中飛舞。
李公公似乎在門內又停頓了片刻,才顫顫巍巍地站起身,拉開殿門走了出來。
他臉色慘白,額頭上甚至還有磕出的血印,眼神惶恐,與平日裡那個精明幹練的內侍總管判若兩人。
侍衛一動不動,如同一塊真正的山石,直到李公公的身影消失在迴廊拐角,他才緩緩地從陰影中直起身。
夜風吹過,帶來一絲若有若無的甜腥氣,正是從那緊閉的殿門縫隙中飄散出來的。
祭煉之所……結界……代價……
這些詞語在他腦海中盤旋,串聯起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真相。
侍衛握緊了腰間的刀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他必須立刻將這個訊息,稟報給太子殿下。
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宮深處,隱藏的黑暗,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沉,都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