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青陽唇角揚起,笑容溫潤,吐出來的話語,卻似啐了毒:
“搞死他!最好是能死在修羅場。”
白衍初心頭微震,指尖在棋盤上微不可察地一頓。
他知道他們厭惡中原人,卻不想這股厭惡,竟已濃烈到這種地步。
他緩緩放下手裡的棋子,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
“不太容易。今年我們院子裡也會送進去兩個人參加考核。即便少樓主不交代,明眼人也能看出來,那少年與她的師徒關係……路數太像了。”
谷青陽眼底寒意一閃。
對方雖然分析的有道理,可從來事事都要求順心的谷少爺,必然是不樂意見到大團圓結局的:
“白衍初,你還欠我一次。”
“唉!彆著急嘛!”
白衍初輕笑一聲,這修羅場的債務,可真是無底洞。谷青陽隔三差五便拿出來提點他,索要利息好處,彷彿不壓榨乾淨不罷休。
谷青陽把玩著杯盞,一副願聞其詳的模樣:“我看你怎麼償還我人情。”
白衍初嘆了口氣,目光微閃,語氣似漫不經心:“這樓裡除了修羅場,哪裡死亡率最高?”
“風堂。”谷青陽劍眉微蹙,“那又如何?!你們不也是風堂的。”
“如若,他進不了少樓主這一側呢?”白衍初漫不經心的開口,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
谷青陽略微蹙了蹙眉,思考了一下,提出質疑:“可……劉夙那老頭,是中原人。中原人會袒護中原人。”
白衍初藹藹地嘆了口氣,道破其中玄機:“谷小少爺,還有沒有另一種可能,有人比你還憎恨少樓主呢?”
谷青陽眯起眼,細細思索,片刻後,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原來……你知道了。”
白衍初的目光飄向雪地裡的樹枝上,瞳色黝黑如墨,面色如常,一副無辜又純良的表情:
“知道什麼?谷小少爺在說什麼,我聽不太懂。”
谷青陽輕嗤一聲,笑意中多了幾分戲謔:“白衍初,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比我還毒。”
白衍初垂眸,不置可否。
“不過,你的這個法子……的確有趣。”
谷青陽眼中浮現興味,忍了他的“裝傻充愣”:
“兄弟,說正經的,你當真不考慮過來幫我嗎?憑你的聰明才智及能力,我直接給你升羅剎。整天跟在郡主後面出生入死地賣命,不適合你。你看看我這裡,鹽池、女人、賭坊,雲夢樓最大的金庫啊!怎麼樣,有沒有動搖到你?”
有。確實很具有誘惑力。
尤其是不用賣命這一條。只不過……
“管賬太累,我沒什麼興趣。不如睡覺,輕鬆愉快。”白衍初偏頭望過來,眼神分外真誠。
谷青陽無趣地撇了撇嘴,把玩著手中的酒杯,嘆息:
“你小子太佛了,無慾無求的。要不是你那腰間的刀上才剛舔過血,明兒個你說,你要出家當和尚,我估計都信。”
無慾無求?!不見得吧……
當真如此,他也不會坐在這裡,與虎謀皮了。
白衍初笑了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終結談話:
“好啦!沒什麼事,我回去補覺了。下次這種問題,咱別一大早就搞,費腦。另外,早上喝酒有傷臟器,您也悠著點。”
腳即將邁出亭子的時候,聽到身後的人冷不丁地飄來一句:
“白衍初,如果哪天我要弄死的是她呢?”
白衍初腳步微頓,指尖一瞬間收緊,藏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
可很快,他鬆開,步伐未停,只是朝身後擺了擺手:
“說什麼醉話呢?!我沒睡醒,只當沒聽見……”
谷青陽笑得癲狂,聲音透過寒風傳來,不依不饒:
“呵!有意思。你明明聽見了,還回我了。這事辦到了,我們就能兩清,你考慮考慮唄。”
“真是個瘋子——!”
即將走出門的白衍初腳步未停,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喊這麼大聲,生怕周圍沒有眼線,別人聽不見他們在謀劃什麼。
最終,他頓住腳,轉身回望。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
“抱歉,谷小少爺,我做不到。償還債務的前提是,我能做到。殺她,我做不到。”
“不忍心?下不去手?”谷青陽絲毫不遮掩、刨根問底的好奇心。
白衍初緩緩地搖頭,語氣平淡,卻透著無法撼動的堅定:
“不會有衝突,也永遠沒有理由,我為何要去做?!”
風雪飄搖,亭內一片沉寂。
許久,直到白衍初的身影徹底消失,谷青陽仍舊未回過神,回味著他的話,喃喃自語:
“缺少理由嗎?金錢收買不了,權力誘惑不接……看起來什麼也不在乎,毫無破綻可尋。白衍初啊白衍初,你的弱點,到底是什麼呢?”
想到這裡,他眼神陡然一冷,唇角勾起笑意。
“去。”他招來手下,聲音平靜卻透著森寒,“給樓主那邊送份那孩子的身世情報;另外,也給劉堂主一份,身世部分可以免了,不用太具體,就……說清楚最近發生的就好了。”
“是。屬下這就去辦——”
“嗯。去吧!辦好了,有賞。”
谷青陽目送著手下離去,輕輕摩挲著酒杯,笑容意味深長:
“白衍初,你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