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鈺覺得她與耶律屋質絕對八字犯衝,否則怎會自打被下旨訂婚開始,她就沒遇到一件順心如意的好事。
這不,陸叄的身份這麼快就被捅到了她阿耶那裡。
“你、你說說你……我說你什麼好?!你要救誰不好,救了這麼個玩意兒在身邊。”
“啊!李唐帥將的狼崽。不對,那是蛇,捂不熱的。回頭反咬你一口怎麼辦?!營州城的功勳,他是不知道,還只是現在不知?”
蕭溟立在書房裡,指著她一通怒罵,就差揚起馬鞭子朝她抽下去了。恨不得當場抽她一頓。要不是見她臉色發白,估摸著在外面受了傷,恐怕這下手就得帶著內力了。
蕭鈺卻很是不服氣:“沈川的兒子嘛!怎麼了?你女兒兩年前助戰營州的輝煌戰績,整個契丹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皇帝哥哥都差點賞個將軍頭銜了。中原人能不知道?!”
蕭鈺語氣喪喪地跪在地上,腰背挺得筆直,全然不懼蕭溟的責罵與威嚇。
“怎麼了?!你還有臉問我怎麼了?!即便他乖乖服帖的、今日被你收入麾下,你能保證哪一天有人想要動你之時,他不是敵人手裡最好的刀嗎?!”
蕭鈺聽完,陷入沉默。
阿耶這句說的在理,可她不想承認。
於是梗著脖子,一副破罐破摔,“反正你今天不打死我,我就要這麼幹”的反骨勁兒。
“行!好。你現在是膽子肥了,倚仗身後有夫婿撐腰,是吧?!雲昭郡主——!”
蕭溟被她氣得吹鬍子瞪眼,真就滿屋子找起了馬鞭。
不提夫婿還好,一聽這個,蕭鈺頓時就炸毛:
“父親大人,皇姑母要賜婚這事,您是不是早就知曉了?!為何不提前告知我;為何不拒絕?!您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是官婦貴人的那塊料!”
蕭溟在屋內轉圈的腳步猝然頓住,冷著臉回頭,目光凌厲如刃,狠狠地瞪向她。
“蕭鈺!你姓蕭。身上流著的是大遼皇室血統,是契丹部身份尊貴的長女!不是中原的煉藥師、也不是什麼女俠、女魔頭。兩年不著家也就罷了,你皇姑母為什麼給你定親,你自己想不明白嗎?!”
他的聲音冷沉如鐵,壓著滿腔怒火,
“我平日裡任你玩鬧,可你真當自己能逃脫家族的責任?!你是故意較真,想氣死你阿耶麼?!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話音未落,馬鞭不知從何處驟然出現,蕭溟已被徹底激怒,手腕一揚,鞭影破風而至。
原本跪在地上的蕭鈺猝然一驚,沒料到她阿耶還真下狠手。
條件反射地一躍而起,轉身就朝外跑。
可她即便是全盛期,也不是蕭溟一個元嬰後期的對手。
第一鞭的鞭梢狠狠抽過她的背脊,火辣辣的劇痛瞬間蔓延,颳得她腳底一陣踉蹌,差點栽倒在地。
“你站住——”
“我不——!”
她是傻的麼,還站住?!
那不是等著挨抽。
後背一陣火辣辣的疼,蕭鈺像只上下飛躥的野貓,在庭院裡東躲西藏,時不時地還為了給她阿耶使絆子,推倒個板凳花瓶什麼的……
沒一會兒功夫,好好的院落內,滿地的白雪混著亂七八糟的破瓷瓦片,分外狼藉。
外頭守門的侍者們早就聽到了動靜,可礙於命令,一個個大氣不敢喘,低眉順眼地站著,連門都不敢推開勸阻。
然而,有人聽得分明。
鬼剎原本是來尋少樓主的,結果還沒踏進門,就聽見了這場“暴風驟雨”。他剛要抬步,卻被外頭的侍者攔住。
白衍初不由得劍眉隆起,好看的俊臉上一片寒霜。
隔著一扇門,蕭鈺的步伐凌亂急促,帶著傷,閃避時甚至偶爾踉蹌。她向來有些野,哪怕是在戰場上,也從未表現出這般窘迫……可見蕭溟這次是真下狠手了。
門外,白衍初的眸色微沉,指節不自覺地收緊。
屋內,蕭鈺避無可避,被堵到了門口。眼看第二鞭子即將落下之時,眼角餘光掃了一眼門外,心思迴轉,瞬間做出決定。
“白衍初,救我——”
豁出去了!保命要緊,不丟人。
蕭溟揚起的手頓住了。
這丫頭從小到大,被打的時候從不服軟,捱得再狠也不曾求饒。
上一次有人替她求情,還是那個已經不在的人……
他神情微怔,就在這剎那的停頓間,眼前忽然人影一閃。
白衍初幾乎是瞬移般地閃入院內,身形一轉,便將蕭鈺拽入懷中,帶出鞭影籠罩的範圍。
他腳步沉穩,側身護著少女,抬手下壓,制住了她肩膀因疼痛而微微顫抖的動作。
白衍初單膝跪地,衣襟間似乎沾了些先前躍動的雪花,清冷而乾淨。
他緩緩直起身子,卻仍舊比蕭溟低了一階,聲音平穩而低啞地替蕭鈺求饒:
“樓主恕罪,少樓主受傷未愈,還請樓主手下留情。您有什麼怒火衝著屬下來,屬下甘願替少樓主領罰。”
他聲音平緩,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堅定。
蕭溟眼神微沉,他家這位“混世小魔王”上一回捱打求救,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那會兒敢上前袒護她的,還是谷青洲那臭小子。
時光如影,故人難尋。那小子要是還在的話,想必也是同眼前這少年般模樣了吧……
因白衍初的突然打岔,蕭溟的怒火也因此消了大半。
冷哼一聲,將手中的鞭子丟到一旁,眯著眼打量起仍舊跪著的少年郎。
這孩子他有印象。替蕭鈺跑過幾次腿,好像還送過一份什麼報告來著。雖在風堂底層,卻引得幾位堂主都想搶著要,被誣陷入了水牢,還能活著出來,算是有點能耐的。
“你就是被幾位堂主,搶著要的香饃饃?”
白衍初微怔了一下。
樓主這話……聽上去像是在誇他?可是,這語氣……他又不大確定。
承認是香饃饃?好像有點自負;可若是否認,似乎也顯得自己不識抬舉。
思索片刻,他索性心一橫,低頭抱拳,態度恭敬地道:
“屬下不才,承蒙諸位堂主大人瞧得起。能為樓裡效力,是屬下的榮幸——”
蕭溟“嘖”了一聲,一臉嫌棄:
“行了行了,文縐縐的哪兒學的官話?一套一套的,跟老谷家的孫子有得拼,難怪雪堂整天想把你拐過去。”
蕭溟是個粗人,最受不了這些套套話,說著說著就追憶起陳年舊事來。
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提到了谷青洲。頓時暗歎不妙,拿眼掃了一下躲藏在白衍初身後的蕭鈺。
果然,蕭鈺原本還吊兒郎當地站著,聞言後眼角瞬間泛紅,像是觸及了什麼不可言說的傷痕。
蕭溟心頭一滯,頓時沒了繼續教訓她的興致,怕她當場掉眼淚,趕緊揮手打發人走:“有傷在身就去你黎姨那拿藥,好好養著,別成天跑出去惹事。還有——”
蕭鈺剛準備溜,腳步就被一句話攔住了:
“那個中原小崽子留下可以,但不能入你院子。聽到沒有?”
他盯著女兒,眼神帶著警告——這算是他的底線了。
蕭鈺怏怏地嘟囔:“知道了——”
白衍初抿唇,微微低頭,眼中情緒暗湧。
他原本想說點什麼,可察覺到蕭溟的態度已經鬆動,便沒有再多言。只是抬手輕輕扶了扶蕭鈺的手臂,低聲道:“走吧。”
蕭鈺望了他一眼,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了院子。
身後,蕭溟負手而立,目送兩人離去,眼中神色莫測。
出了蕭溟的院子,蕭鈺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一般,低著頭,任由白衍初牽著她的手,緩緩向外走。
鬼使神差地,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耶律屋質提及的那本隨人皇王一同葬下的《陰陽術》。
“衍初,人死後……真的還能復生嗎?或者去往另一個世界?就像我們……”
前方領路的人步伐一頓,唇角微微勾起,然而並未回頭。
聲音彷彿從遙遠的時空飄來,輕柔中透著一絲憐惜:“相信我,輪迴未必是好事。如果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復生,或許才是最壞的結果。”
“說的也是。”蕭鈺苦笑了一聲,彷彿在這一刻,與這世間的悲切和解了。
她深吸口氣,腳步加快幾分,主動與他並肩而行,抬眼看向白衍初,話鋒一轉:“谷青陽那廝找你幹什麼?不會還惦記著要幹掉我吧?”
白衍初側眸看了她一眼,目光復雜,握著她的手不由得收緊了些:“你還真是聰明,猜對了。”
“真是又蠢又貪——”蕭鈺輕嗤一聲,滿臉無奈地搖頭,接著似是想到什麼,突然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他:“等等,白衍初,你最近的靈息有點不對勁啊!到底是什麼境界了?金丹?元嬰?提升得未免太快了吧!怎麼回事?偷偷吃了我的丹藥?”
訓練場上,他出手救她時,她就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水牢再次遇到時,他還不過是築基境中期,如今卻幾乎能與她阿耶一戰。
可他何時修煉的?睡覺的時候?
睡覺也能破境?
“有嗎?”被誇的人似乎並未察覺到自己的變化,神色坦然。
“唔……算上長老,目測你現在能排到樓裡戰力前十吧!”蕭鈺很認真地計算了一下。
白衍初微微一怔,隨後嘴角彎起淡淡的弧度。
他當然知道她的意思,向來恃才傲物的蕭鈺會如此評價他,明顯是對方才他搭救之舉的謝意。
他的眼瞳色澤極淡,清透如琉璃,彎唇笑道:
“這樣的話,曉曉就無需對我的生死擔心了。我這麼厲害,必然會死在你後面的……”
蕭鈺愣了一下,隨即噗嗤笑出聲來,揶揄道:“臭屁。誰擔心你了——”
“你呀!”白衍初理所當然地接道,“醉酒之後撲在我懷裡哭著求我慢點死。”
“胡說!”蕭鈺臉頰微紅,氣急敗壞地反駁,“哪有撲?!還有,那晚我根本沒哭!”
白衍初挑眉,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哦?原來船上那晚,你沒斷片啊?”
“……”
蕭鈺的表情瞬間僵住,嘴角抽搐了一下,決定保持沉默。
二人一路鬥嘴,不知不覺間,竟走到了花堂堂主的宅院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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