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鈺灌入他體內的氣息極其純淨,雖對恢復自身功力助益不大,卻在短短半個時辰內,於他體內凝成一縷溫暖的火苗。
真氣遊走一周天後,寒潭的水不再凍徹入骨,化功散的藥效也已被徹底摒除,雖離完全恢復尚需時日,至少眼下,他已不像先前那般虛弱無力。
月色灑落,映在水面上,泛起微微粼光。白衍初仰頭望著,已是三更時分,按理說,折騰了這麼久,他該困得不行,可不知怎的,竟毫無睡意。
“喂!曉曉,你在嗎?”他低聲喚道。
刑牢內寂靜無聲,唯有偶爾水滴自石壁滴落的輕響,迴盪在昏暗的空間裡。
許久,久到他幾乎以為等不到回應,那道熟悉的聲音才幽幽響起,不遠處傳來一絲慵懶的沙啞:“幹嘛?困得很——”
她的氣息略顯凌亂,語調雖懶散,話音裡卻全無睡意,反倒透著幾分疲憊。
白衍初微微皺眉,側耳聽了片刻,終於開口:“你……還好嗎?”
這一次,換他關心對方了。
她的聲音,和先前那般頑劣調皮、中氣十足的模樣,截然不同。
還未來得及再說些什麼,水牢審訊口的鐵門便“吱呀”一聲被推開,沉悶的迴響在幽暗的石壁間震顫迴盪。
下一瞬,蕭鈺的氣息悄然隱沒於黑暗之中,彷彿從未存在。
白衍初心頭一緊,滿腔疑問尚未出口,只得強自按捺,靜靜等待來人的出現。
月色如水,從鐵窗的縫隙灑落,在潭面暈染出一層幽冷的光輝。而那光輝之下,緩緩走來的身影既熟悉又陌生——高斌。
明明是曾經並肩作戰的袍澤,身上還殘留著自己為他擋刀的疤痕,可如今,這道身影卻已然站在了對立面。
為何?
他比誰都想問為何。
可當目光觸及那雙填滿了怨恨與嫉妒的眼睛時,所有話語盡數梗在喉中,連一個字都問不出口。
尤其是當他看到,高斌的手中,正死死攥著一柄泛著幽綠色澤的匕首,毒光隱隱,殺意昭然。
水波輕漾,高斌緩緩踏入潭中,踩著石階,一步步朝著白衍初靠近。他的目光自始至終未曾移開,緊緊盯著那個被捆縛得宛如倒掛粽子般的人。
可即便明知對方此刻毫無還手之力,他的手依舊在微微顫抖。
“你是要來殺我的麼?”吊著的男人嘆息一聲,語調平靜得彷彿只是在問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高斌嚥了口唾沫,指尖攥得更緊,抬高手中的匕首,嗓音艱澀:“我……匕首上塗了麻藥,不會太痛苦的。泡進水裡,什麼證據都不會留下。最終……沒人會知道的……”
“哦?”白衍初微微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竟是經過深思熟慮、周密策劃的一次暗殺呢!”
那副傲慢而漫不經心的姿態,瞬間點燃了高斌壓抑許久的情緒。他的雙手死死攥緊,指節泛白,胸膛劇烈起伏,眼神逐漸染上瘋狂,臉孔因憤怒而扭曲猙獰。
“如果不是你……不是你那麼強大……死前根本沒必要受這種苦!”
“哦?”黑暗中,忽然響起一道懶散悠然的陌生女聲,如鬼魅般幽幽飄來,語調輕飄飄的,卻透著某種說不出的寒意。
“原來強大與弱小,竟然決定了死亡方式的不同。”
聲音落下的剎那,高斌猛然一震,像一隻受到驚嚇的兔子,幾乎要蹦起來!
他從未察覺到,這水牢之中竟還有第三人的存在。而更詭異的是,聲音竟是從他方才走過的方向傳來——
可他明明已小心翼翼檢查過了,踏入之前,根本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蹤影。
驚懼的目光在黑暗中四下游離,最後,顫抖著回到白衍初的臉上。
後者只是靜靜看著他,神色滿是憐憫,似乎並不打算給予任何解釋。
“你……你是人是鬼?!”
高斌嗓音發顫,握刀的手也抖得厲害,驚恐地朝著空曠的審訊口大喊。
黑暗深處,那道戲謔的女音緩緩響起,帶著幾分嘲諷,偏偏卻是對著毫無還手之力的囚徒而發:
“呵!白衍初,這就是你曾經的同伴?那個背後捅你刀子的人?”
白衍初勾唇輕笑,語氣慵懶:“抱歉,讓你見笑了……”
他不緊不慢地回了這麼一句,看似風輕雲淡,實則心下已然瞭然。
這女人——分明是在故意拖延時間。可即便自身狀態再糟糕,依舊改不掉愛嘲諷別人的毛病。
白衍初聽得出來她的意圖,可高斌卻沒有這樣的警覺。他已被恐懼逼得心神大亂,甚至連對方的氣息紊亂、靈力盡失都未曾察覺,只是下意識地揮舞著匕首,想要驅散未知的威脅。
“你是誰?!給我出來!別躲在暗處裝神弄鬼——!”
他聲音拔高,幾近歇斯底里。
然而,他的呼喊並未換來期待中的回應,反倒先看到水波微漾間,一角玄色的裙襬緩緩浮現,繡著精緻暗紋。緊接著,月光映照之下,照出一抹蒼白卻冷漠的臉龐。
她步履不疾不徐,從陰影中走出,閒庭信步。
高斌的神情,從最初的鎮定,到鄙夷,再到最後的驚恐,變化快得連他自己都難以察覺。
他瞳孔劇震,嘴唇微微顫抖,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聲音:
“大……小……姐……”
蕭鈺卻並未理會他的震驚,唇角輕揚,緩緩踱步向前,神色淡然得像是一位循循善誘的教習,語調平緩卻透著刺骨的寒意:
“吶——我說這位即將行刺殺人的侍者,你可知自己犯了幾個致命錯誤?”
她眉眼微挑,眸光冷漠,語調不疾不徐:“其一,情報。你根本不知道這座碧潭刑牢裡何時會關進多少人,所以在看到我時,才會露出那副見鬼的表情。”
她輕笑一聲,搖了搖頭,繼續道:“其二,佈局。拿著一把匕首就直接闖進來,連基本的退路和伏擊都沒佈置?嘖嘖嘖……這是我見過最拙劣的刺殺。說吧,你是怎麼從訓練營畢業的?”
高斌額角冷汗直冒,唇色發白,握刀的手開始微微發顫。
“至於其三,毒殺。”
她微微頓了頓,眸色深沉下來,聲音低了幾分,彷彿裹挾著森寒的冷意:
“這個方法確實比任何方式都有效,可惜的是,你錯過了最佳的時機……”
她緩步逼近,直至彼此的影子交錯,高斌的後背已經被冰冷的潭水浸透,他的腿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一步。
“劉夙派你來送死,你就沒想過,他根本沒打算讓你活著離開這裡?”
話音落下的剎那,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水面,激起千層浪。
他高斌不傻,甚至可以說是極其謹慎的人。
在風堂這種艱難又冷酷的地方,待那麼久,這些道理他自然是懂得的。
要麼自己足夠強,可目空一切,比如白衍初;要麼依附於強者生存下來。
可他選擇過,他也想像白衍初一樣,目空一切,可他沒有對方的實力;同時,他更怕被更強的人打壓,蠶食……
比如司徒拓、比如長老劉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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