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壓頂,彷彿整個天地都凝住了呼吸。
良久,有人遲疑地朝兩旁退開,露出一條狹窄通道,彷彿誰也不願打破這份脆弱的平衡。
空氣沉悶得幾近凝固。
蕭鈺緊繃全身神經,連呼吸都不敢太重,護著耶律屋質緩緩朝獨木舟方向移動。封崎護在一側,警覺地掃視四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耶律屋質輕笑一聲,貼近她,低聲道:“少樓主……手段還真是不俗。”
蕭鈺卻面無表情,眼神沉靜如水,一絲放鬆也無。
她知道——這不過是暫時穩住了局勢,真正的危機,還潛藏在暗處,未曾散去。
在這令人窒息的靜默中,他們緩慢地登上獨木舟,朝對岸靠近。
一切似乎順利得過頭。
而這份順利,才是最不安的預兆。
李思穆心頭狂跳,總覺得哪裡不對,可眼看他們即將成功落於對岸,她甚至開始懷疑,或許真能逃過這一關。
可就在這時,黑衣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道陰冷的嗓音:“攔住他們!她手裡的竹簡是假的——”
“糟糕!”
蕭鈺心頭一沉,幾乎是下意識地騰身躍起,單手攬住耶律屋質,提氣朝對岸疾掠而去。
所有的希望,一瞬間全盤崩塌,黑衣人的眼睛變得赤紅如血,狂風暴雨一般朝獨木舟撲了過來……
遼水一戰,絕對可以稱得上蕭鈺歷史上的汙點。
不,應該說,在今後的每一次,與耶律屋質相關的任務中,她都如此的倒黴。
他倆一定是命裡犯衝,八字不合。
可這個時候,蕭鈺並不知曉這些。但凡她有先見之明,定會距離此人越遠越好。
好在岸邊不遠,幾步之間,他們已落入茂密的樹林。夜風掠過林間,樹影婆娑,提供了天然的掩護。
可背後殺意滾滾,敵人仍窮追不捨。
且戰且退之間,蕭鈺強壓下怒火,冷聲問道:
“他們要的是什麼?惕隱大人到現在還不肯告知嗎?”
“哎,他們要的是《陰陽術》,可你手上的……只是一冊醫書竹簡。”
蕭鈺腳步猛地一頓,險些被自己氣得吐血。
“……他們怎麼知道這不是?”
她低頭看著手裡的竹簡,外層封著錦袋,層層包裹,按理說根本不可能被察覺內容。難不成這些人真有陰陽眼,能直接透視?
“是氣息。”
白衍初掃了耶律屋質一眼,沉聲道:“這群人裡有巫者,能感知術法波動。醫書自然沒有這些……”
蕭鈺猛地回頭,狠狠瞪向耶律屋質,眼中殺氣騰騰。
耶律屋質卻無辜地攤手,笑得風輕雲淡:“少樓主又沒問,火急火燎地就搶走了。”
他的語氣理所當然,甚至還帶著點好整以暇的調侃,彷彿她才是那個魯莽行事、反倒坑了自己的罪魁禍首。
蕭鈺差點氣笑了。
若不是此刻還要逃命,她真想立刻回身給這傢伙一劍,殺了這禍害了事。
可最終,她還是忍住了。
他是貨物,不能跟貨物講理。
跟貨物講理,那是砸自己招牌,划不來。
“衍初,搜一下這傢伙身上是否有求救訊號?”
冷靜下來的蕭鈺,迅速做出判斷。
“連大人都不叫了,真不好玩!”耶律屋質不太滿意地低聲嘟囔。
伸手卻阻止了白衍初的動作,“別動,自己來。在下受不了男人碰我……”
這人,定然是個妖孽!
蕭鈺如是想著。眼瞅著他將訊號彈拋向天空,好不容易地吐出一口氣。
這麼多人,僅憑他們三人,就算不被當場殺死,也遲早會因體力耗盡倒下。到那時,恐怕就不是“逃不掉”這麼簡單了……
蕭鈺心底剛浮起這念頭,尚未喘勻氣息,忽聽“嗖”的一聲銳響破空,箭矢撕裂空氣,帶著凜冽風聲朝她激射而來。
她心頭一緊,正欲拔劍格擋,卻猛地被一股力道從側方拽開。
整個人撞進一個溫熱的懷抱,那熟悉的氣息裹挾著夜風撲面而來,將她整個人旋轉著帶離險境。
白衍初。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那支箭擦著她的髮梢貼地而過,深深釘入泥土,箭尾仍顫抖不止。
她微微側頭,便看見白衍初低垂著眼,望著她。嘴角掛著一絲淺淡卻意味悠長的笑意。
“你可真敢賭。”
他的聲音低沉,在她耳畔輕輕響起,帶著一抹不明意味的調侃。
蕭鈺怔了一下,隨即察覺異樣。
他肩頭的衣襟被利箭劃破,鮮血已悄然滲出,染紅了大片布料。
她眉心微蹙,語氣不自覺冷了幾分:“你瘋了?你兩隻胳膊都掛彩了,還能提劍?”
白衍初卻彷彿未覺疼痛,仍舊凝視著她,眸中透著一絲柔光。他唇角微揚,反倒俯身靠近些許,呼吸帶著夜風的涼意拂過她耳廓,聲音低啞:
“還你一個人情。欠得太多,還賬的機會,未必總有。”
蕭鈺一怔,眼底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
她最討厭這種話——像訣別,像託付,像某種遲早要赴死的伏筆。
但白衍初卻笑得一如往常,漫不經心,彷彿那一箭根本不值一提。夜風中血腥味愈發濃烈,讓她不由得皺眉。
“還賬?”
她冷哼一聲,語氣中帶著一絲難掩的懊惱。
手掌驟然抬起,按上他受傷的肩膀,一股巧勁順勢而入。劍鋒翻轉,寒光流轉間,她以極巧妙的角度斬出一道劍花,擋下襲向他身後的黑衣刺客。
然而她的動作剛落,白衍初卻身形一傾,順勢貼近她的身側,指尖悄然繞過她肩頭。
他眸色沉沉,腕間一轉,寒光乍現。
只聽一聲悶哼,偷襲之人的喉嚨被他一劍封喉,血濺數寸,倒地無聲。
男子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側,帶著夜風的涼意,擦過她的肌膚。
蕭鈺眉頭一緊,敏銳地察覺到,他的唇,似乎無意間擦過了她的耳廓。
那一觸極輕,卻帶著一絲令人無法忽視的曖昧意味。
她猛地抬眼,卻猝不及防撞入白衍初那雙含笑的眸子中。
“這麼心疼我?”他聲音低沉懶散,在夜色中多了幾分慵懶的味道,彷彿全然不把自己身上的傷勢當回事。
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過分,近得幾乎可以聽見彼此心跳。
那份親密來得太過突兀,太過自然,也太過……危險。
蕭鈺眯起眼,心底某根弦被無聲撥動,惱意初起,卻又隱約裹著說不清的情緒。
她輕笑一聲,抬手將他推開,語氣刻意帶著幾分譏諷,可聲音卻比她想象中要輕了些:
“別自作多情。我只是怕你死得太快,耽誤我跑路。”
白衍初挑了挑眉,唇角似有似無地一勾。
他似笑非笑地掃過她泛紅的耳廓,目光裡卻隱約浮現出一抹深意。
“哦——?”
他故意拉長尾音,語氣懶洋洋的,眼神卻始終不曾離開她的臉,彷彿正從她眼底尋找什麼答案。
蕭鈺懶得與他糾纏,乾脆偏開視線,將注意力重新放回夜色中仍未散盡的殺意。
可耳側的溫度,卻久久未能散去。
彷彿那人方才的氣息、指尖的觸感,仍殘留在肌膚之上,令她無法忽視。
而在不遠處的陰影裡,耶律屋質緩緩收回視線,嘴角勾起一抹不動聲色的冷笑。
“呵。”
輕輕一聲,像是笑,又像是低喃。
他眉梢微挑,眸色幽深,神情耐人尋味。
剛才那一幕,他可一幀都沒錯過。
蕭鈺推開白衍初的動作看似果斷,可那耳根處悄然浮現的緋紅,卻沒那麼容易掩飾。
原來如此。
他眸光微動,眼底泛起一絲莫測的興味。
有趣,真是有趣。
他也想試試,看看——她的底線,究竟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