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南王目光晦暗不明,長久沉默。
良久,他閉了閉眼,沉聲道:“……傳令。”
“昭周使臣,兩日後覲見。祭天儀式,同日進行。”
……
夜色如墨,酒樓深處,燈火浮動。
白衍初立於窗前,指尖輕輕摩挲著棋盤上的黑白子,眉眼低垂,似在沉思。
“明日,談判。”
他的語調極輕,像是在喃喃自語,又像是在整理一盤棋局。
蕭鈺坐在一旁,目光銳利地盯著他:“你有幾分把握?”
“九成。還有一成,在天。”白衍初笑了笑,隨手落下一枚黑子,“談判不是讓對方妥協,而是讓對方以為自己選擇了最好的路。”
蕭鈺微微蹙眉,沉默片刻,才緩緩道:“荊南王雖已動搖,但他仍然掌控著這個國家,國師也不會讓他輕易投降。”
白衍初微微偏頭,目光深沉:“所以……要讓他主動跪下來。”
蕭鈺:“……”
這人說話果然狂妄,可偏偏,他的每一步都鋪陳得滴水不漏。
……
次日,大殿之上。
荊南王高坐於御座,王冠之下,他的面色蒼白,顯然昨夜未眠。
兩側朝臣分列,氣氛沉重,而國師立於殿側,袖袍輕拂,神情依舊不動如山。
而今日的主角,昭周使臣白衍初,卻神色自若,步履輕緩地走入殿內。
他一身絳色錦袍,腰間別著一枚玉佩,舉手投足間帶著懶散的從容,彷彿這座金殿不過是供他觀賞的花園。緩步行至大殿中央,沒有跪拜,而是拱手微微一禮,嘴角帶笑:
“昭周使臣,白衍初,見過荊南王。”
荊南王的眼神微微一沉。
在荊南,所有使臣皆需跪拜王權,這個人,卻只是拱手。
這不僅僅是大周的禮制不同,而是……一種刻意的心理暗示——昭周與荊南,已經不在同一層級。
國師眯起眼,終於正眼打量這個年輕的使者。
“昭周使臣,既然是來議和;”荊南王語氣沉沉,“那便說說,你們的條件。”
白衍初輕輕一笑,緩步上前一步:“王上,昭周並非嗜殺之國,陛下仁厚,願留荊南百姓一線生機。”
他頓了頓,語氣從容:“但這生機……取決於王上的態度。”
荊南王目光微冷:“你們的條件是什麼?”
白衍初抬眸,嘴角微揚:“有三道詔令,需王上親筆書寫。”
“第一道,荊南王即日起歸順昭周,成為附屬國,封‘南安王’,由昭周派員監管政務。”
“第二道,荊南王承認過往國策失敗,昭周師出有名,荊南百姓不得反抗。”
“第三道,王上自請罪己,以示忠誠,昭告天下荊南所有臣民——國破,是因他一人之錯。”
此言一出,滿殿譁然。
這不僅僅是投降,而是讓荊南王徹底淪為昭周的傀儡,甚至要他親手撕毀自己的王權,讓天下百姓怨他,而不是怨昭周。
荊南王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手指死死攥緊龍椅扶手,目光如刀:“欺人太甚!”
國師的神色依舊冷漠,卻微微偏頭,看了白衍初一眼,彷彿在思索這個人為何敢如此逼迫荊南王。
白衍初不慌不忙,嘴角微揚,輕飄飄地丟擲一句話:
“王上,你覺得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一語封喉。
荊南王的呼吸猛地一滯。
“王上若不信,臣可細細道來。”
白衍初的聲音不急不緩,如同深夜中的低語,一點點蠶食人的意志。
“荊南如今已是孤城,商賈逃亡,糧草短缺,百姓信仰動搖,連朝堂之上,都開始有不同的聲音。”
他目光微轉,落在殿中幾位朝臣身上:“在座的諸位大人,有多少人願意戰到最後?不如今日便請他們站出來?”
眾臣紛紛低頭,不敢作聲。
白衍初微微一笑,眼底卻是冷意:“陛下,您已經沒有可以信賴的臣子了。”
荊南王的臉色越發難看,拳頭攥緊,甚至微微顫抖。
可白衍初仍不罷休,他微微俯身,低聲道:
“王上,天命已然崩塌。如今百姓動搖,您可知……再過兩日,怕是連他們都會質疑您的王權。”
這句話,徹底刺中了荊南王的心臟。他猛地抬頭,眼神複雜地看向國師。
國師的手指微微收緊,眼底浮現出一絲冷意。
這場談判,並非在逼迫荊南王,而是在讓他“自願”走向絕路。
終於,荊南王閉了閉眼,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聲音低啞:
“……朕,願寫罪己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