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長生披著一件不起眼的灰袍，混在往來的商旅隊伍裡，隨著人流緩緩入關。他低垂著頭，帽簷遮住大半面容，神念卻如同最精密的網，悄然鋪開，掃過城門口盤查的兵卒、來往的行人，以及遠處城牆上巡邏的身影。
關隘內側，是一片繁忙景象。糧草輜重堆積如山，穿著黑色甲冑的虎賁軍士兵往來穿梭，搬運、登記、巡邏，井然有序。空氣中瀰漫著馬糞、皮革和汗水的混合氣味，夾雜著遠處鐵匠鋪傳來的叮叮噹噹聲，充滿了軍旅的粗獷與緊張。
然而，在這看似正常的繁忙之下，張長生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協調。那些巡邏計程車兵，目光似乎過於銳利，且有意無意地在可疑行人身上多做停留；負責登記的小吏，手指在名冊上劃過的速度時快時慢，彷彿在傳遞著某種隱秘的訊號；更讓他在意的是，城西南角一處看似普通的糧倉，外圍竟有四名氣息沉凝的護衛，其站位暗合四象，顯然是高手佈防——這對於尋常糧倉而言，過於興師動眾。
“看來這鎖鑰關果然藏著貓膩。”張長生心中暗道，不動聲色地避開那處糧倉，朝著鎮北王的府邸方向移動。他早已暗中與鎮北王約定，以“雲州文吏”身份求見。
張長生走到門房處，遞上一封早已準備好的、蓋著雲州文道院印章的信函，低聲道：“在下雲州文道院從屬，奉監事大人令，特來拜見鎮北王。”
門房接過信函，打量了張長生幾眼，見他氣質沉穩，雖衣著普通卻自有一股氣度，不敢怠慢，連忙入內通報。不多時，一名身著副將服飾、面容剛毅的中年漢子快步走出，正是宣威軍副將虎元。
“請隨我來。”虎元神色凝重，對著張長生微微頷首，引著他從側門進入帥府。
穿過幾進院落，來到一處幽靜的書房。書房內陳設簡單，牆上掛著一幅北境輿圖，上面密密麻麻標註著山川河流與軍寨位置。鎮北王揹著手，站在輿圖前，望著北方邊境的方向，身形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威嚴。
“將軍，人帶到了。”虎元躬身道。
鎮北王緩緩轉過身，當他的目光落在張長生身上時，眼中閃過一絲瞭然與凝重。
“虎元，你先下去，守住門口，任何人不得靠近。”鎮北王沉聲道。
“是！”虎元抱拳退下，順手關上了房門。
書房內只剩下兩人。
鎮北王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疲憊，卻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俞懷已經將望北村之事告知本王。那‘萬蛇蝕脈大陣’與巫妖聯盟之事，當真？”
張長生點頭，從懷中取出那捲用特殊獸皮製成的卷軸和黑色木盒，放在桌上：“王爺請看。這是從‘暗藤堂’據點繳獲的陣圖與‘陰蛇血卵’，上面詳細記載了他們的陰謀。虎賁軍副將烏圖勒，代號‘黑牙’，及其麾下‘鋒矢’、‘破陣’、‘陷地’三營，已暗中歸附巫妖，成為北境節點佈置的內應。”
鎮北王拿起卷軸，展開細看。當他看到那八十一個閃爍紅光的節點，以及關於侵蝕龍脈、顛覆大乾的記載時，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握著卷軸的手指因憤怒而微微顫抖。
“孽障！簡直是孽障！”鎮北王猛地將卷軸拍在桌上，聲音中充滿了震怒與痛心，“本王鎮守北境數十年，竟不知身邊藏著如此蛀蟲！巫妖聯軍狼子野心，覬覦我中原沃土久矣，這烏圖勒竟敢為一己私利，引狼入室，動搖國本！其心可誅！”
“王爺息怒。”張長生沉聲道，“此事牽連甚廣，烏圖勒在虎賁軍經營多年，若貿然動手，恐打草驚蛇，甚至引發兵變，讓巫妖聯軍有機可乘。”
鎮北王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目光變得銳利而冷靜：“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引蛇出洞，甕中捉鱉。”張長生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鋒芒，“烏圖勒既然與‘暗藤堂’勾結，必然有傳遞訊息、轉運物資的渠道。我們可以故意放出訊息，稱朝廷將有一批重要物資經鎖鑰關轉運北境，且護送兵力薄弱。烏圖勒為完成巫妖交代的任務，或是為了奪取物資擴充實力，定會動心。屆時，我們設下埋伏，一網打盡！”
鎮北王撫著鬍鬚，眼中精光閃爍：“此計甚妙。但僅僅是物資，恐怕不足以讓他傾巢而出。”
“王爺所言極是。”張長生微微一笑，“我們還需加些‘料’。據俘虜交代，巫妖聯盟對我文道院的典籍與法器極為感興趣，認為其中蘊含著剋制他們的力量。我們可以對外宣稱，這批物資中，包含那本《道德經》手抄本，以及一件據說能鎮壓邪祟的法器。”
“《道德經》？”鎮北王眼前一亮，“若真有此事，烏圖勒必然不會放過！”
“只是誘餌罷了。”張長生笑道，“我們可以仿造一部，再找一件看似古樸的法器充數。關鍵是要讓烏圖勒相信，這是削弱文道、討好巫妖的絕佳機會。”
鎮北王頷首：“好！就依你之計！本王這就安排，讓虎元挑選可靠心腹，暗中佈置。對外，則裝作對此事毫不知情，讓烏圖勒放鬆警惕。”
“還有一事，需請王爺留意。”張長生語氣凝重起來，“從俘虜口中審得，‘暗藤堂’不僅與巫妖勾結，其背後似乎還牽扯到另一股勢力——西域佛土。”
“西域佛土？”鎮北王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他們與巫妖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怎會勾結在一起？”
“這正是詭異之處。”張長生沉聲道，“據那黑袍老者交代，‘暗藤堂’曾數次與一名來自西域佛土的‘苦行僧’接觸，交易情報與物資，甚至有佛土的秘術流入‘暗藤堂’手中，用於強化那些獻祭儀式。他們所謀之大，恐怕遠超我們想象，或許不僅僅是顛覆大乾，而是有更大的圖謀，牽扯到整個天下的格局。”
鎮北王臉色愈發凝重：“西域佛土…自上次鬥法大會後，便沉寂了許多，沒想到竟在暗中與巫妖勾結…此事非同小可，若他們真的聯手，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這次行動，不僅要清除烏圖勒等內奸，還要留意是否有佛土的人參與其中，順藤摸瓜，查清他們勾結的真正目的。”張長生眼神銳利如刀。
“好！”鎮北王拍板，“本王會加派人手，密切關注關內外所有與佛土相關的人員動向。若真有佛土之人參與，定要讓他們有來無回！”
兩人又商議了一些細節，包括物資出發的時間、路線、埋伏的地點與兵力部署，以及如何應對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鎮北王行事果決，佈置周密，很快便將計劃敲定。
鎮北王隨即喚來虎元，低聲交代了幾句。虎元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躬身領命，引著張長生前往後院一處僻靜的廂房。
接下來的幾日，鎖鑰關表面平靜如常，暗地裡卻暗流湧動。鎮北王按照計劃，故意放出訊息，稱朝廷有一批重要物資，包括糧草、軍械，以及一件“文道重寶”，將於三日後由五百精兵護送，經鎖鑰關前往北境前線，支援抵禦蠻族的戰事。訊息做得極為逼真，連許多鎮北王的親信都信以為真。
烏圖勒果然上鉤。據潛伏在虎賁軍中的鎮北王親信傳回訊息，烏圖勒近期頻繁與“鋒矢”、“破陣”、“陷地”三營的校尉接觸，行蹤詭秘，且暗中調動了不少人手，顯然在密謀著什麼。更讓張長生和鎮北王在意的是，有密探發現，烏圖勒的親衛隊長，曾在關城外一處破敗的山神廟，與一名身著灰色僧袍、滿臉風霜的“苦行僧”秘密會面，兩人交談許久，那僧人臨走時，交給親衛隊長一個包裹，看形狀像是某種法器。
“果然有佛土的人參與！”鎮北王得知訊息，眼中寒光閃爍，“看來他們不僅是勾結，而是深度合作！這苦行僧，定是佛土派來協助烏圖勒的高手！”
張長生眼神凝重：“這苦行僧能讓烏圖勒的親衛隊長親自接頭，地位定然不低，實力恐怕也不容小覷。我們的計劃，需再加一層防護，務必留下此人，查清佛土與巫妖勾結的真相。”
鎮北王點頭：“本王已讓虎元從宣威軍中挑選了十名精銳，皆是三品以上的高手，由他親自帶隊，隱藏在伏擊圈外圍，專門對付那苦行僧。”
三日後，清晨。
一支五百人的隊伍護送著數十輛馬車，緩緩駛出鎖鑰關北門。馬車覆蓋著厚重的帆布，上面插著宣威軍的旗幟，看起來戒備森嚴。隊伍行進的路線，正是張長生與鎮北王選定的伏擊地點——黑風谷。
黑風谷地勢險要，兩側是陡峭的山崖，中間只有一條狹窄的通道，易守難攻，是設伏的絕佳地點。
幾乎在護送隊伍出發的同時，鎖鑰關城內，烏圖勒召集了三營的核心心腹，在一處隱蔽的偏殿內密謀。
烏圖勒身材魁梧，滿臉橫肉，左臂上紋著一頭猙獰的黑狼，正是其“黑牙”代號的由來。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兄弟們，朝廷那批物資馬上就要過黑風谷了。裡面不僅有糧草軍械，還有至寶《道德經》和鎮邪法器！只要拿到這些，獻給聖主和大祭司，咱們以後在聖教的地位，可比在這鳥不拉屎的北境當個頭目強百倍！”
“副將大人英明！”一名獨眼校尉諂媚道，“有大人運籌帷幄，那五百護兵就是土雞瓦狗！只是…鎮北王那邊會不會…”
“怕個鳥！”烏圖勒猛地將酒杯頓在桌上，酒液四濺，“鎮北王那老東西現在一門心思盯著蠻族，哪會注意這點小事？再說，咱們三營聯手，加上那位‘大師’相助，就算真有變故，也能讓他們有來無回！”
他口中的“大師”，正是那名來自西域佛土的苦行僧。此刻，僧人正端坐於角落的蒲團上，閉目養神，一身灰袍沾滿塵土，唯有那雙偶爾睜開的眼睛，透著與外表不符的深邃與陰冷。聽到烏圖勒的話，他只是微微頷首，雙手合十，唸了聲含糊的佛號，彷彿一切都與他無關。
“出發！”烏圖勒站起身，抽出腰間長刀，“‘鋒矢營’在前開路，‘破陣營’兩翼包抄，‘陷地營’斷後！務必速戰速決，拿到東西就撤！”
“得令！”一眾校尉轟然應諾，眼中閃爍著貪婪與嗜血的光芒。
片刻後，三千餘名虎賁軍士兵以換防為名，分批悄然出了鎖鑰關，朝著黑風谷方向疾馳而去。那名苦行僧則如同鬼魅般，獨自落後半步，與大部隊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身影在荒原上忽隱忽現。
黑風谷內，風聲嗚咽。
張長生與鎮北王隱於東側山崖的密林之中，透過枝葉縫隙，俯瞰著谷底的動靜。谷中早已佈下天羅地網——兩側山崖後埋伏了宣威軍的五千精兵，谷口與谷尾則由虎元帶領的精銳封堵，地面下還埋設了數十處絆馬索與陷坑。
“來了。”鎮北王低聲道，指向谷口方向。
只見那支護送隊伍緩緩進入谷中，馬車軲轆碾壓碎石的聲音在寂靜的山谷中格外清晰。隊伍行進至谷中央，突然停下——那裡正是預設的伏擊點。
幾乎在同時，兩側山崖後傳來震天的吶喊！
“殺！”
烏圖勒的人馬如同潮水般從兩側山林中湧出，刀光劍影在陽光下閃爍，朝著護送隊伍撲去。
護送隊伍計程車兵彷彿被打懵了，陣型瞬間散亂，不少人棄車而逃，場面一片混亂。
“哈哈哈！一群廢物！”烏圖勒見狀，得意大笑，催馬衝向最中間那輛看起來最華貴的馬車，顯然認定至寶就在其中。
然而，就在他的馬即將靠近馬車時，異變陡生！
“動手！”
一聲清喝如同驚雷，從山崖頂端炸響！
是張長生的聲音！
原本潰散的“護送士兵”突然轉身，手中兵器光華暴漲，竟都是宣威軍的精銳偽裝！他們迅速結成戰陣，將衝在最前面的烏圖勒人馬團團圍住！
兩側山崖後，五千宣威軍如同神兵天降，滾石擂木傾瀉而下，瞬間將後續的叛軍堵在谷中！
“中計了！”烏圖勒臉色劇變，心中警鈴大作，調轉馬頭就想突圍。
“烏圖勒！你勾結巫妖，背叛大乾，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虎元的怒吼聲響起，他手持長槍，帶著十名三品高手，如同猛虎下山，直撲烏圖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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