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前面有情況！”前鋒騎兵突然回報，聲音帶著警惕，“坡頂有幾匹快馬，為首的女子服飾奇特，不像軍中或尋常百姓。”
張長生掀開車簾，果然見坡頂立著三騎。為首女子身著月白流仙裙，裙襬繡著繁複的纏枝蓮紋，在風雪中宛如一朵遺世獨立的雪蓮。她身後跟著兩名青衣侍女，站姿挺拔，氣息內斂，顯然是修為不俗的高手。
“停車。”張長生翻身下馬，右手悄然按在腰間的聖人筆具上，獨自走上坡頂。對方來意不明，他不得不防。
那女子見他走近，率先開口，聲音清冽如冰泉：“來者可是文道院監事張長生？”
“正是在下。”張長生抱拳，目光銳利地打量著對方，“不知閣下是何人？攔我去路有何用意？”
女子微微頷首，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度：“妾身柳青漪，乃南疆百花宮宮主。”“百花宮？”張長生心頭一震，終於與清婉信中提及的名字對上了號。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柳青漪，見她氣質雍容，眉宇間與紅玉有幾分隱約的相似，心中已有了猜測，“閣下找我，莫非與紅玉有關？”
柳青漪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顯然對他的敏銳頗為認可：“張監事果然聰慧。紅玉是我故去的姐姐之女，也就是我的外甥女，按輩分，該稱我一聲小姨。她幼年流落雲州，實屬無奈，如今百花宮已尋回她，她便是我百花宮名正言順的少宮主。”
這番話解開了張長生心中的疑惑，卻也讓他愈發謹慎：“宮主特意在此等候，想必不只是為了告知我這些。”
“張監事是個明白人。”柳青漪話鋒一轉，語氣沉了幾分，“我知你與紅玉情誼深厚，但你可知，京城如今已是龍潭虎穴？崔子敬與明家勾結，更聯合了被打入冷宮的周才人，正等著你自投羅網。”
張長生瞳孔微縮：“他們要對我動手？”
“不止。”柳青漪從袖中取出一卷染著淡淡花香的信紙，遞了過來，“他們查到紅玉在我百花宮，想用你為人質，逼我交出紅玉。斷雲澗一帶已設下埋伏，不僅有死士，還有巫族的‘蝕骨蠱’，陰毒異常。”
張長生展開信紙，上面字跡娟秀，詳細記載著伏擊的部署，連崔子敬與明家傳遞訊息的暗語都標註得清清楚楚。他指尖劃過紙面，感受著紙張上殘留的溫潤香氣，心中百感交集——沒想到素未謀面的百花宮宮主，竟會特意趕來示警。
“為何要告訴我這些？”他抬頭直視柳青漪，“按說，我與百花宮素無往來，甚至連紅玉的身份都是剛剛知曉。”
柳青漪看著他，眼神複雜：“一來，你是紅玉放在心尖上的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出事，讓她傷心；二來，百花宮雖偏居南疆，卻也容不得旁人拿捏。崔子敬之流想借你脅迫百花宮，未免太不自量力。”
她頓了頓，語氣陡然鄭重：“但我今日前來，還有一事需說清楚。紅玉雖是雲裳會館出身，卻也是我百花宮唯一的嫡脈傳人，身份尊貴。你若真心待她，百花宮自然樂見其成；可你若只是一時興起，或是因她曾淪落風塵而輕視她……”
話未說完，一股無形的威壓從柳青漪身上散開，周圍的風雪彷彿都凝滯了幾分。她身後的兩名侍女也同時上前一步，手按腰間短刃，氣勢凌厲。
張長生卻絲毫不懼，迎上柳青漪的目光，聲音平靜卻堅定：“宮主多慮了。我與紅玉相識於微末，她是什麼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她在雲裳會館時，潔身自好，堅韌善良；如今回到百花宮，貴為少宮主，我為她高興。但我對她的心意，從不會因她的身份而改變——哪怕她一無所有，我張長生想護的人，就一定會護到底。”
這番話沒有半分諂媚，只有坦蕩與真誠。柳青漪眼中的銳利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釋然，甚至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溫和：“你能這般想，最好。紅玉這些年受了太多苦，我這個做小姨的，只盼她能得一人真心相待，安穩度日。”
她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玉質溫潤通透，上面雕刻著栩栩如生的纏枝蓮，正是百花宮的信物“三生纏枝佩”。
“這是百花宮的信物，你且收下。”柳青漪將玉佩遞過來，“憑此佩，可調動百花宮七成勢力，包括遍佈天下的情報網。若遇危難，只需捏碎玉佩，百里之內的百花宮弟子會立刻馳援。”
張長生接過玉佩，入手溫熱，彷彿還帶著南疆的暖意。他能感受到玉佩中蘊含的微弱靈力，顯然不是凡物。
“宮主這份厚禮，太重了。”
“不重。”柳青漪搖頭，“這不僅是給你的，更是給紅玉的底氣。有我百花宮在，斷不容旁人欺辱她。”她說完，翻身上馬，月白裙襬在風雪中劃出一道輕盈的弧線，“斷雲澗的埋伏，你好自為之。我百花宮雖不摻和朝堂紛爭，但誰若敢動我外甥女在意的人，也要掂量掂量百花宮的手段。”
話音未落，柳青漪已帶著侍女策馬遠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風雪瀰漫的荒原盡頭，只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冷梅清香，在凜冽的寒風中悄然散去。
張長生握著手中的三生纏枝佩，玉佩的溫潤透過掌心傳遍全身，驅散了幾分寒意。他低頭看著玉佩上栩栩如生的纏枝蓮紋，又抬頭望向京城方向，那裡的天際線已被濃重的陰雲籠罩，彷彿預示著一場即將來臨的風暴。
崔子敬、明家、周才人……這些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終於要露出獠牙了。
“虎將軍！”張長生揚聲喊道，聲音在風雪中格外清晰。
“末將在！”虎元策馬趕來，甲冑上落滿了細碎的雪粒。
“傳令下去，改道一線天！”張長生將那捲記載著伏擊部署的信紙遞給虎元，眼中閃過一絲冷冽的鋒芒，“告訴兄弟們，打起精神來——有人想給我們接風洗塵，咱們總不能讓人家失望。”
“是！”虎元接過信紙，看清上面的內容後，眼中瞬間燃起熊熊戰意，抱拳領命，轉身而去。
隊伍很快調轉方向，朝著更險峻的一線天峽谷行進。車輪碾過結冰的路面，發出嘎吱的聲響，與風雪的呼嘯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曲戰前的序曲。
張長生勒住馬韁，回頭望了一眼馬車。小蓮正怯生生地掀著車簾一角，望著漫天飛雪，眼中雖有不安，卻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憧憬。他微微一笑，隨即轉過頭，目光堅定地投向遠方。
京城的風雨，終究是躲不過的。但這一次，他不是孤身一人。
懷中的三生纏枝佩溫熱依舊，彷彿承載著紅玉的期盼，也承載著百花宮的承諾。而身後的囚車中，還關押著足以震動朝野的罪證。
風雪更急，卻吹不散他眼底的決然。
斷雲澗的埋伏也好，崔子敬的陰謀也罷，既然他們迫不及待要跳出來，那便好好算一算這筆賬。
隊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一線天的隘口，只留下漫天風雪，在荒原上呼嘯不絕，彷彿在為這場即將到來的較量，奏響了沉悶的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