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二十三年的秋日,天高雲闊。新學館後院那株百年銀杏,金黃的葉片在陽光下如同熔化的金箔,簌簌落下,鋪滿了青石板路。芸芸盤膝坐在樹下的石臺上,雙目微闔,周身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淡青色光暈。她十四五歲的年紀,身量已初具少女的窈窕,此刻氣息沉凝,竟隱隱與這株古樹吞吐的天地精微產生了某種奇妙的共鳴。築基中期——這個境界放在舊法體系裡,已是許多武者苦熬一生也難以企及的高度,而芸芸踏入新途不過大半年光景。
“芸芸姐好厲害!”不遠處,幾個年紀更小的孩子趴在窗臺上,看著石臺上沉靜的身影,眼中滿是崇拜。他們腕間都戴著類似芸芸的算珠手鍊,只是珠子上的數字符號簡單許多。
“那是自然,”一個稍大些的男孩挺起胸膛,“先生說了,芸芸姐是‘天機之體’,最適合新法!咱們好好學算術,學格物,以後也能引氣入體!”
紅玉端著一盤剛摘下的靈果從迴廊走來,聞言唇角微彎。她一身素雅的百花宮常服,髮間簪著一朵新培育的、散發著微弱靈光的“月華蘭”,氣息溫潤平和,赫然已是練氣八層的修為。自半年前柳青漪親自將她送回張長生身邊,她便也踏上了這條重塑道基之路。百花宮的醫道底蘊與新法的滋養之道結合,讓她進境頗為順暢。
“芸芸根基穩固,神識敏銳遠超同階,天機之體果然不凡。”清婉的聲音從書房傳來,她放下手中的《新學蒙童識字圖譜》,走到紅玉身邊,看著銀杏樹下的芸芸,眼中滿是欣慰。她自己的修為也穩步提升至練氣七層,昔日因修習舊法而留下的一些細微沉痾,在靈氣滋養下正緩慢消融,整個人氣色溫潤如玉。
俞懷和無空老道正在校場一角切磋。俞懷拳風沉凝,引而不發,練氣九層的氣機圓融流轉,一拳擊出,丈許外一塊試功石無聲無息裂開,斷面光滑如鏡。無空老道拂塵輕掃,幾點微弱的星輝般靈氣在身前佈下簡易陣勢,雖遠不及他昔日道法玄妙,卻自有一股生生不息、引動天地精微的雛形。他已是築基初期,壽元枯竭的暮氣被蓬勃生機取代,眼神清亮,連白髮都似乎轉黑了幾分。
張長生站在迴廊盡頭,望著這生機勃勃的一幕。識海中,蒼天的資料流無聲滑過:
【當前領域覆蓋度:大乾全境87%。】
【天道大盤修復率:0.58%。】
【領域內靈氣純淨度:72%(持續上升)。】
【核心人員修為監測:芸芸(築基中期)、無空(築基初期)、俞懷(練氣九層)、清婉(練氣七層)、紅玉(練氣八層)…】
【信仰之力流速穩定,科技信仰佔比提升至45%,與傳統民生信仰形成穩固互補結構。】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然而,一絲極其隱晦的悸動,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自皇城方向傳來,觸動了張長生金丹期的敏銳感知。那悸動中混雜著衰老的遲暮、帝王的威壓、以及一股深藏的不安與……渴求。
“陛下召見?”張長生看著匆匆而來的傳旨太監,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自新法推行以來,他與永定帝之間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帝王默許新學館的存在,甚至有限度地利用了新學帶來的國力提升,但對於這觸及根本、重塑道基的新法,卻始終保持著一種諱莫如深的距離。
踏入熟悉的御書房,一股混合著龍涎香和淡淡藥味的沉滯氣息撲面而來。張長生抬眼望去,心頭微微一凜。
龍椅之上,永定帝依舊身著明黃龍袍,腰背挺直如松,身形依舊魁梧,維持著帝王的威儀。那張曾經不怒自威的面容,此刻雖未見深如溝壑的皺紋,但兩鬢已然染上明顯的霜色,眼角也刻下了歲月與操勞的痕跡。他端坐的姿態依舊帶著一品宗師特有的磅礴威壓,如山嶽般沉凝。然而,在張長生金丹期的神識感知下,這看似雄渾的表象之下,卻隱藏著令人心驚的衰敗。
氣血!那本該如同大江奔湧、生生不息的一品宗師氣血,此刻在張長生眼中,卻如同一條行將乾涸的河流,河床深處淤泥堆積,水流遲滯粘稠,帶著一股行至末路的腐朽氣息。經脈虯結黯淡,如同被鐵鏽侵蝕的管道,臟腑精元枯竭,如同失去光澤的明珠。那強行維持的“一品”境界,更像是一座建立在流沙上的危樓,看似巍峨,內裡卻已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一股暮氣,沉甸甸地籠罩著這位理論上應還有百年壽元的帝王。
【生命體徵分析:氣血枯竭度78%,臟腑衰竭度62%,神魂本源透支嚴重。舊法反噬進入中期晚期,理論剩餘壽元:15-20年。】蒼天冰冷的資料印證了張長生的判斷。一品境界,壽元一百八十至二百載,但永定帝的狀態,分明是舊法透支本源帶來的提前衰敗。
“雲山來了。”永定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放下奏摺,目光如鷹隼般射向張長生,那目光深處,除了帝王的審視,更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驚疑與……貪婪。
“臣,參見陛下。”張長生躬身行禮,神色平靜無波。
“免禮。”永定帝揮了揮手,目光卻未曾離開張長生分毫,“雲山可知,朕今日為何召你前來?”
“臣愚鈍,請陛下示下。”
“愚鈍?”永定帝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那笑聲牽動了他略顯疲憊的面容,“張長生,你瞞得朕好苦啊!”
他猛地從龍案後站起,動作依舊帶著一品武者的迅捷,但起身的瞬間,眉宇間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滯澀。幾步走到張長生面前,一股混雜著雄渾與衰敗的矛盾氣息撲面而來。
“新學館後院那株銀杏樹下的小丫頭,叫芸芸是吧?朕的暗衛回報,她周身清光繚繞,氣息沉凝,舉手投足間引動草木精微,這絕非傳統武道能達到的境界!還有你那個護衛統領俞懷,數月前還只是三品武夫,如今氣息圓融內斂,一拳裂石無聲,勁力收發由心,這難道是尋常突破?更別說那個無空老道士,枯木逢春,白髮轉青!張長生!”永定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帝王的震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告訴朕,這是什麼?!”
他死死盯著張長生的眼睛,胸膛微微起伏:“朕給你的新學館,是讓你教化萬民,格物致知!不是讓你搞這些神神叨叨、動搖國本的邪門歪道!你弄出這套所謂的‘新修煉體系’,意欲何為?是想讓朕的江山,都變成你新學館的試驗場嗎?!”
御書房內空氣凝滯,落針可聞。侍立的太監早已嚇得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張長生迎著永定帝銳利而焦灼的目光,神色依舊平靜。他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天。新法帶來的變化太過顯著,不可能永遠瞞過這位掌控天下的帝王。他等的,就是永定帝主動問起。
“陛下息怒。”張長生緩緩開口,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臣所為,並非邪道,恰恰是為了固本強基,延我大乾國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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