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一口桂圓枸杞湯,語氣依舊平淡,卻透著不容置疑的自信:“不用擔心,他們作不出來符合要求的歌,還不許別人做了?”
“馬導,你覺得上面領導是真看中那點所謂的‘資歷’和‘穩重’,還是實打實能頂上去,能把任務完成漂亮的作品?”
馬衛國被他問得一噎,想起馮正直那焦頭爛額的樣子和上面一次比一次‘刁鑽’的要求,確實完成任務大於一切。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馬衛國還是急:“可也不能上來就把人全得罪光了啊!他們要是在創作上給你使絆子,你....”
“馬導!”時逾白打斷他,臉上帶著一種彷彿洞悉一切的狡黠笑意,他用筷子夾起一塊肥瘦相間的肉,在眼前晃了晃,意有所指地說:“放心吧,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園區裡步伐匆忙的工作人員,聲音壓得更低,卻字字清晰:
“來之前我已經準備好了,紅歌?流行?民族?融合?創新?上頭要的,我剛好...全!都!有!”
他說完,重新低下頭,慢悠悠地將那塊肥瘦相間紅燒肉送進嘴裡,細細品味起來,神情專注得像在鑑賞什麼藝術品,渾然不顧對面馬衛國從震驚、狐疑到慢慢瞪圓了眼睛,露出一絲駭然和期待的複雜表情。
整個食堂的喧囂似乎都被他隔絕在外,只剩下那篤定咀嚼的聲音,馬衛國逐漸平息喘息後,心中瘋狂滋生的驚濤駭浪:“這小子,難道真有貨!那首歌......到底得有多炸裂,才能讓他有這種自信?”
...........
幾天後。
陽氣十足的陽光炙烤著園區裡的每一寸土地,空氣裡彷彿瀰漫著一種焦灼氣味。
音樂室裡人影幢幢,隱約傳出爭執的吵鬧和樂器雜亂的調音。
金牌詞曲人們有的對著樂譜抓耳撓腮,有的三五成群低聲密議,個個眉頭深鎖,即使恆溫空調下額頭也冒出密密麻麻的細汗。
巨大的倒計時牌懸在那裡,猩紅的數字像催命符,讓整個音樂室內更添一絲狼狽和絕望的窒息感。
就在這片凝重的忙碌之外,園區一角精心鋪就的人造草坪卻像個平行空間。
時逾白舒展著身軀,大大咧咧地躺在柔軟的草坪上,一頂鴨舌帽隨意扣在臉上,遮住了大半陽光。
他左手枕在腦後,右手慢悠悠地插著一杯冰鎮可樂的吸管,發出愜意的吸溜聲。
整個人鬆弛得彷彿週末郊遊的愜意少年,與園區內其他人繃緊的神經和火燒眉毛的緊迫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悠閒的姿態像一根刺,扎進了剛剛走出主樓,腋下還夾著厚厚一疊被批得面目全非曲譜的午夜娛樂音樂總監劉胖子眼裡。
他肥胖的身體裡裹著的襯衫幾乎溼透,緊緊貼在背上,金絲邊眼鏡下的濃重的黑眼圈,顯是熬了夜,與狀態極佳的時逾白也形成了鮮明對比。
劉胖子本就心浮氣躁,被時逾白這副閒適模樣直接拱出了妒火。
他停下腳步,對著草坪上那個悠閒的身影,鼻子裡重重地哼了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
“喲,這不是我們志比天高的時大才子嗎?怎麼著,會議室裡放完話,覺得這世紀難題靠躺草坪喝可樂就能躺出靈感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過空氣,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和輕蔑。
“果然是年輕人,心比天寬,可惜啊,歌這東西,光有口號可不行,這獻禮的歌,不是讓你在這兒扮閒雲野鶴立人設的地方!”
時逾白似乎被聲音驚擾,抬起一隻手慵懶地掀開了半拉帽簷。
陽光瞬間湧入他璀璨的眼眸,那裡面沒有絲毫窘迫或憤怒,反而清澈得如同山澗清泉,帶著點被打擾午覺的無奈和一點點恰到好處的促狹笑意。
“劉總監?”時逾白的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鼻音,慢悠悠的‘’語調輕快得像是在聊天:“看您這一身汗,抱著這麼多...嗯...廢稿?”
他眼神意有所指地掃過劉胖子腋下那疊曲譜:“這大太陽天的,多辛苦。”
他沒等劉胖子有所反應,繼續慢悠悠道:“靈感嘛,就像這太陽底下的小風,抓不住,追不到,不如像我這樣,敞開了接一接。”
他舉起手中的玻璃瓶冰鎮可樂,象徵性地對著劉胖子‘歉意’:“躺平嘛,至少不會因為走錯方向把腳崴了,或者太著急把腦子裡的老本兒都灌水了,您說對吧?”
他說著,還特意吸溜了一口奶茶,滿足的哈了一聲,眯起的眼睛裡滿是純良的無辜,論腹黑、鬥嘴時逾白從來沒輸過誰。
那眼神,那語氣,那若無其事的態度,尤其是那句‘走錯方向’、‘老本兒都灌水了’,每一個字都精準地戳在劉胖子此刻的痛處和軟肋上。
這話,簡直和剛才自己被罵的地方,一模一樣。
“你!”劉胖子一張胖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氣得鏡片後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他胸口劇烈起伏,抓著曲譜邊緣的指關節捏得泛白,恨不得將手裡這疊廢紙連同眼前這囂張的小子一起撕碎,扔進垃圾桶。
眼不見為淨!
周圍的忙碌似乎都靜了一瞬,遠處有人不經意地瞄向這邊,捕捉到這劍拔弩張又極具戲劇性的一幕。
“呵!好,好一張利嘴!”劉胖子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耍嘴皮子是本事?我倒要看看,離了耍貧和那張臉,你能拿出什麼石破天驚的作品來!”
他強行壓下快要爆炸的怒火,嘴角扯出一個扭曲的冷笑,惡狠狠地甩下話:“時逾白,別以為紅了兩天就能一步登天!沒有根基,飛得越高,摔得也就越慘!”
“要是拿不出來作品!”他向前逼近一步,龐大的身軀投下陰影,帶著濃濃的威脅:“到時候你躺著的這塊草坪,就是你在這圈子裡的葬身之地,我們走著瞧!”
說完,他彷彿再多待一秒都會被氣炸,懷抱著那疊沉重的廢曲譜,轉身憤憤地大步離去,每一步都踏得草坪邊的石板咚咚作響,留下一個臃腫且充滿恨意的背影。
時逾白看著他遠去,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對著那暴怒離去的背影,慢條斯理地又吸溜了一大口冰可樂,發出響亮而滿足的一聲‘嗝’。
“嘖,天可真熱,火氣真大。”
他嘀咕了一句,重新把帽簷往下一拉,舒服地調整了個姿勢,徹底擋住了陽光,彷彿剛才那段充滿火藥味的交鋒,不過是一陣無關緊要的穿堂風,吹過就散了。
園區內的喧囂和焦慮,似乎都被他隔絕在了帽簷之外。
很快,下一次試聽會再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