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剋制不住,冷了臉道:“喬氏,我勸你還是想清楚。阻了夫婿前程,於你並無半分益處!”
緊閉的小佛堂內,並無半絲回應。
彼時鸝兒其實已旁敲側擊向喬細雨打聽過很多次,希望弄清鮑氏母子為何而來。可惜喬細雨只是沉默地跪於蒲團上,盯著牆上掛著的九天玄女繡像,一言不發。
不久後,鸝兒便聽人議論巫蠱之事,都說喬娘子不甘困居山莊,以誦經為名,行巫蠱之事,詛咒君姑。
鸝兒愕然。
她誠然不理解喬細雨為何苦在鄉間農莊守著一間小佛堂,但喬細雨這一直以來的所言所行她看得極明白。這位娘子根本無意回府,不然以太夫人、鮑廉再三苦求的態度,以當家主母身份迴歸鮑府,重掌中饋,絕不是難事。
鸝兒將此事告知喬細雨,喬細雨顯然也有些意外,面色發白,無力地坐倒在蒲團上,呆呆地看著前方的九天玄女像,許久後,才艱難吐字。
“他們……待要如何呢?”
他們很快便知道鮑家想如何。
鮑太夫人生病了,據傳還是重病,奄奄一息那種。
結合之前的巫蠱之說,喬細雨不得不回府侍疾,否則更坐實了她不孝的罪名,連詛咒都可能被傳成真的。
她回到鮑府,鮑家上下都得了囑咐,對其十分尊敬,連安四娘都乖乖地執妾禮相迎,完全將其當成了鮑家主母。可鮑廉一邊關懷髮妻路途辛勞,一邊理直氣壯地指責其避居鄉野,有違孝道,將太夫人氣得病更重了。
陰也是他們,陽也是他們,迫得喬細雨萬般無奈,只得循禮跪於太夫人院中請罪。
不久,暴雨驟至,將喬細雨淋了個通透。
彼時那位自稱愛重發妻的鮑學士杳無蹤影,那個在床上咳個不住的太夫人也似睡死過去了,竟由得她在雨中跪著,淋著……
直到小姜衝入主院,徑找到鮑廉,告知此事,鮑廉才如夢初醒般去接喬細雨,一臉內疚地表示是自己疏忽了,以為髮妻早就回了屋。
小姜。
阿榆記得這名字。
她問:“小姜,就是先前在主院伺候的那名小丫鬟?聽聞你家主母抱病回莊的前一夜,她失足摔死。”
“正是她。她伶俐得很,在主院侍奉,所以在鮑廉跟前說得上話。”鸝兒頓了下,已微微紅了臉,低聲道,“其實我也心疼主母,我也想找人說情,只是我在府中毫無根基,安四娘尤不待見,實在是……自顧不暇。”
阿榆自是不信這位長袖善舞的娘子有多無辜,但此時也只得順著她的口吻,安慰道:“彼時彼地,酈娘子自保都艱難,自然有心無力。”
沈惟清看她一臉溫柔誠摯地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不禁盯她看了兩眼。這渾然天成的虛偽,她從何處學來?都說秦池是個誠信君子,幼時的秦家女兒也未曾聽說有甚出格之處。難道秦家出事,方令她性情大變?
鸝兒聽了阿榆的安慰,倒是神色大定,感激地看向阿榆。
阿榆便繼續問道:“你離府前,除了太夫人刻意磨磋、鮑學士裝模作樣,是不是還發生了什麼事?”
鸝兒顯出一絲遲疑,白著臉頓了片刻,方輕聲道:“那日主母淋雨後便病了,鮑學士很殷勤地替她請了大夫抓藥,但鮑府從管事到下人,無不言語帶刺,明裡暗裡,說她不想侍奉君姑,故意裝病推諉。主母無奈,只得抱病去侍奉婆母……”
旁邊忽傳來沉悶的“篤”的一聲,眾人轉頭看時,卻是阿榆重重將茶盞磕到桌上,向來溫軟的眉眼間滿是陰悒厭憎。
見眾人瞧她,阿榆才舒了眉眼,若無其事道:“無事。就是見不得這些踩低就高的破事。鸝娘子你繼續說。”
沈惟清眼尖,已注意到她剛縮到袖子裡的手,竟微微顫抖。
莫不是秦家落難前後,她也見多了人情冷暖,或曾被惡僕欺凌?
他想不出這個狡黠好強的小娘子受人欺凌會是怎樣的模樣。但越是想不出,越是揪心。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這要強的小娘子,經此家破人亡,究竟怎樣熬過來的?
那廂鸝兒繼續敘說的,依然是高門大戶那些看人下碟踩低就高的狗血劇情。
從各處管事到各房下人,尋到機會便一次次陰陽怪氣為難或譏刺著他們的主母。如此無禮,若說背後沒有鮑廉或安四孃的推波助瀾,憑誰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