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道:“他要照顧一位病人,行蹤不會那麼隱蔽;你們是同行,他愛在哪裡打洞藏身,你應該再清楚不過。找到他,把他和他綁的人,一起帶回來見我,此事就算揭過。”
黑衣人急急道:“可那人身手跟我不相上下,即便找到他,我也未必能敵得過他,更別說從他手裡救人了!”
“那麼,就請你在那人交出被綁架的人之前,找到他!”
阿榆笑了下,從荷包裡摸出一顆紫黑色的什麼玩意兒塞入黑衣人口中,強行逼他嚥下,繼續用那種悠然又欠揍的語調,柔聲說道:“既然你救不了人,就幫我養三個月的天香攝魂蟲,順便幫我跑跑腿吧!綁到我頭上,想必你也是既歉疚,又後悔?如今我給了你這麼好的機會,你一定會抓住,對不對?”
“……”
黑衣人顧不得回答,捏著喉嚨用力咳著,一心想將剛才嚥下的東西吐出來。可那玩意兒長長軟軟的,入嗓便不見了蹤影,哪裡咳得出來?倒是一陣陣奇異的香氣,在他咳嗽時不斷湧出。有花椒香、胡椒香、八角香、孜然香、草果香……這種彙集的香氣,讓他有種誰家在燉肉的錯覺。
可他確切知道沒人在燉肉,只是一條小小的蟲子進了他腹腔而已,——要燉也只能是那隻蟲子在燉他的肉。只是這個念頭不敢細想,細想能駭得他肝膽俱裂。
那廂阿榆還在說道:“放心,只要你找到那個同行,再幫我跑三個月的腿,我一定收回那蟲子。不收回那蟲子,三個月後你被蟲子噬心而死,豈不是我造孽?”
黑衣人檢查著自己的傷口,疼得幾乎扭曲了臉,艱難地說道:“小娘子放心,我一定盡力……盡力……”
阿榆便盈盈笑著收了剔骨刀,甚至很好心地在身上翻了翻,翻到了一隻裝酒的小葫蘆遞給他,“我沒傷藥,你先用這酒沖沖傷口?若見風著水成了破傷風,送了命還要白吃苦頭,不值當。”
什麼樣的小娘子,隨身會帶毒蟲和烈酒?他稀裡糊塗接下這樣的任務,真是嫌命長。
黑衣人無言地接過烈酒沖洗傷處,卻是疼得直哆嗦,然後還得自己從荷包裡找出傷藥敷上,再撕了布條,咬牙用單手包紮。
阿榆已經坐回圈椅中,繼續晃著腳,卻看到了裙裾和袖子上濺的血跡。她嘆氣道:“我裙子髒了,可最近沒錢做裙子,特別窮。”
黑衣人手一抖,好容易束住的傷口鬆了,鮮血又不要錢似的往外湧。他忙勉強打個結,沒脾氣地在懷中掏了掏,摸出一個錢袋,放到阿榆面前,“我以前攢的錢,還有這次接任務的定金,都在這裡。”
阿榆開啟看了看,又掂了掂,眼睛亮了,再看向黑衣人時,像看著枚大元寶。
她傾身看著黑衣人,笑道:“你叫什麼名字?”
黑衣人有種淚奔的衝動。兩人從打架到“和談”糾纏到現在,這小娘子根本沒想過問他名字。現在終於把他當成一個人,而不是連名字都不需要的工具……
他盡力心平氣和地答道:“小娘子,我姓錢,叫錢界。”
阿榆笑道:“錢界,錢界,好名字,一聽就有錢……你那僱主聽著更有錢,不如你就把我交過去,或者我編些秦家的訊息讓你交差,哄他將剩下的錢付給你?到時咱們二一添作五,誰都不吃虧,怎樣?”
錢界只覺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厥過去。好一會兒,他才道:“小娘子,我還要去找那位同行。”
阿榆便有些遺憾,“那你先去找那人吧。下次再有人要買我的命或秦傢什麼訊息,記得接下來,賺了錢咱倆平分。”
錢界不知是應好,還是不應好,大步出屋,一縱身躍上圍牆,逃一般飛奔離開。
此時他忽然想起,他似乎只推測了同行要綁架的人行動不便,並未提過那人有病在身。為何阿榆一口咬定那人是生病了?難道她早就猜出了被綁的人是誰?
阿榆掂著錢袋,卻滿心愉悅。
天上掉了一個能跑腿又會賺錢的臨時下屬,誰不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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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界帶阿榆去的那處院落,已經在東南角門附近,距離小食店不遠。阿榆估摸著沈惟清找她一時找不著,也該回沈府了,遂也不理會,徑自回食店。
此時夜色已深,阿榆的食店不供應宵夜,自然早就打烊。但阿榆一進院子,便聽得廚房裡尚有人聲,且有些爭執聲。她忙過去看時,卻見阿塗、安拂風正圍在灶前,將幾樣滷菜撈起。
“怎麼了?”
她踏步進去時,安拂風、阿塗回過頭,正見阿榆一身素衫上染了血跡,胸口和胳膊上,更有大團未乾的血漬。
兩人的心同時咯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