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後跟著一名女道童,手中食盤託著一碗藥,顯然是為送藥而來。
她讚賞地打量著阿榆,“平素都是那些男子挑咱們,也該讓他們嚐嚐被人挑的滋味。”
阿榆並不認識她,瞥她一眼,神情淡淡,卻語出驚人:“沒人有資格挑我。若不是藜姐姐看上他,他連讓我挑的資格都沒有。”
女子驚訝,但唇間溫和笑意不改,轉身向穆清真人行禮,“真人!”
穆清還禮,“柳居士!“
她向阿榆介紹道:“這位是柳娥,柳居士。這些日子都是她在照顧秦娘子,還覓來許多珍奇的藥材給她培補身體。秦娘子若能醒來,柳居士功不可沒。”
柳娥含笑,道:“真人說笑了。舉手之勞,何功之有?倒是榆妹妹辛苦了!”
她竟衝著阿榆斂衽一禮,繼續道:“秦藜妹妹曾救我於危難,榆妹妹救了她,便是我柳娥的恩人!”
“柳娥?”阿榆沒覺得這女子笑容和善便是什麼姐姐妹妹,清泠泠的黑眸子審視著她,“我沒聽藜姐姐提過你。”
柳娥不以為忤,徐徐道:“秦藜妹妹有個自己的小廚房,存了不少她自己曬制的魚鯗。她用秦家釀的酒蒸石首魚鯗乃是一絕,除了姜蔥,什麼都不加,卻鮮香得出奇,就酒就粥都極好。她還曾用野豬肉做了肉餅,配上芥菜,和烏魚鯗一起蒸,一籠就夠三四個人吃得飽飽的。”
阿榆傾聽著,眸中的警惕和疏離漸漸散去,唇角悠悠地彎出了上揚的弧度。
她惆悵地道:“我只吃過她用鹿肉做的魚鯗肉餅。”
秦藜用鹿肉做肉餅時的確說過,她先前曾拿野豬肉做過肉餅,和鹿肉是不同的味道。阿榆因此特地叫人打了頭野豬,但彼時正逢過年,秦藜將剩下的魚鯗交給了父親秦池,阿榆便將野豬也交了過去。
最終,秦大廚出手做了野豬宴,雖也有肉餅,卻烤制的,並未和魚鯗同蒸。
既說得出秦藜的閨中之事,這位笑容明亮、豔若牡丹的女子,無疑是秦藜的舊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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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喂秦藜喝完藥,柳娥已與阿榆十分親近,向她敘起往事。
柳娥所居的代州,已靠近雁門關那邊,比真定府更加偏遠。父母逝後,因家貧無依,柳娥決定隨義兄宮嵋前往京城謀生。
宮嵋是巧手銀匠,柳娥則精通音律,且都是機敏之人,出遠門本不是問題。誰知偏在平山腳下遇了臨山寨的幾名山匪,將盤纏掃蕩一空。若非秦家父女經過,連柳娥都得被抓上山去。
平山距邊境不遠,山匪們常用地利之便下山打劫過往行商。地方官府多次剿匪,因臨山寨的大當家裴績成頗有些能耐,加上平山易守難攻,每每剎羽而歸。後來鄰國犯邊,裴績成一看地盤不保,便幫著官府一起殺敵。幾次合作下來,官匪漸生默契。眾匪不會打劫附近村鎮,令官府為難;官府年年聲稱剿匪,但年年只是動動嘴皮子,最狠一次也不過是領著兵馬在平山腳下溜達一圈。
於是,柳娥他們的盤纏丟了便是丟了,再也找不回來。
柳娥受了驚嚇,又目睹官府的推諉,驚急之下大病了一場。幸虧秦藜伸出援手,將她帶回家中養病,又在她病癒之後贈了盤纏,讓她和義兄得以順利進京。
柳娥道:“入京後倒是遇見了我命中的貴人。可惜他家人不允我二人在一起,只能先將我安置於此處,——一轉眼,都快四年過去了。誰想我困居觀中,還能遇見故人。”
故人昏迷不醒,也給了她回報昔日之恩的機會。這些日子,柳娥已代替觀中弟子,接下了照顧秦藜之事。
阿榆已聽得神情恍惚:“她這個人,誰都信,誰都幫。我一直覺得她挺傻的。原來傻也不是壞事,連避個難都能遇到故人援手。”
正說話時,一名女弟子入內,稟道:“真人,榆小娘子送來的一百貫錢,還有約七兩七錢金子、八十兩銀子,是收入庫中,還是供秦小娘子延醫調治?”
柳娥、穆清都看向阿榆,空氣似有瞬間的凝滯。
阿榆乾咳了一聲,“真人,我知道這點錢必定不夠藜姐姐的藥錢,我會想法再去弄些錢來。”
穆清似看到她手持剔骨刀,叫人留下買路財的一幕,頓時頭痛,神色更冷了,“榆兒,我有叫你付錢嗎?”
阿榆微笑,卻十分認真道:“真人,我從不欠人。”
穆清拂袖,懶得再看她一眼。
柳娥笑道:“我欠了藜妹妹許多,又正好不缺銀錢和藥材。榆娘子既要費心藜妹妹的終身大事,又要追查秦家的慘案,不如就把些許銀錢的小事交給我,如何?”
阿榆盯了眼柳娥腕上異常簡素的紫檀念珠,輕描淡寫地說道:“好啊,那錢帛之事就交給柳娘子了。作為回報,若有一日柳娘子想宰那位貴人時,不妨給我遞個話,我會盡力而為。”
“嗯?”
柳娥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阿榆認真道:“那貴人縱是給你金山銀山又如何?他敢在你最好的年華,把你丟在這僻遠的道觀裡虛度光陰,便是該死。你若捨不得,至少也該把他狠狠揍一頓。”
柳娥頓了好一會兒,慢慢道:“既如此,我想揍他時,就去尋你幫忙。”
阿榆隨手抽出袖中的剔骨刀把玩著,悠悠地答:“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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