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回去了。”
“回去了?”
“對,回去吃晚飯,阿塗蒸了只鴨子,阿榆興致的確不錯,下廚炒了個一盤雞汁蕨菜,一盤芙蓉豆腐,說是試手,可我從不知蕨菜和豆腐能做出那樣好的味道……那豆腐……”
沈惟清想起阿榆似乎從未特地為她下過廚,好生膈應了下,無奈道:“說重點。”
安拂風這才從回味中醒過神,說道:“後來她有約我一早再陪她逛逛街,我當然應了。然後第二日就陪她買了些小玩意兒,然後她就心滿意足去衙門了,那些東西讓我帶回了食店。”
沈惟清忙問:“哪些小玩意兒?”
“青草編的螞蚱和燕子,蝴蝶形狀的小糖人,兩根糖葫蘆,一串貝殼風鈴,還買了一堆泥捏的童子和動物,男娃女娃貓貓狗狗都有,挺多,特別沉。對了,她還買了幾冊版印的蒙學書。”
安拂風越說聲音越低,顯然也覺出不對了。
沈惟清不由地揉起了太陽穴。
論阿榆的年歲,應該已經二十歲了。即便她長得面嫩,看著也是十七八歲的小娘子。可什麼泥人糖人草編螞蚱,都是未成年孩童喜歡之物。
至於蒙學書,未成年孩童都未必喜歡,但的確是書香人家那些孩童的必備之物。
安拂風小聲地問:“莫非,因為她被拐走的那三年?”
沈惟清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只覺胸口悶得難受。許久,他方輕聲道:“我不知。或許,我該儘快娶她回來。”
由著她在市井間廝混,旁觀被生活挾裹得面目各異的升斗百姓,或由著她在審刑院度日,見識被貪嗔痴怨扭曲的各色人心,那些讓她走不出的陰影必然繼續存在,甚至更難驅除。他必須帶給她足夠明亮的新的世界,足夠溫暖的新的生活。
安拂風沉默了。
她從知曉阿榆身世,便真心心疼這小娘子,真心待她好,此時想通了,更是真心想幫她。但不得不承認,論起細緻周到,論起對人心的體察入微,她比不上沈惟清。
而且沈惟清能重新給阿榆一個真正的家,家中有通情達理的父母,更有風趣樂觀願意疼她寵她的老祖父。
許久,安拂風方道:“她無依無靠,提前歸於夫家是件好事。沈惟清,你一定要待她好。”
沈惟清眉眼沉靜依舊,嘴角卻已微微翹起。
一直視他為敵手的安拂風開始支援他,等於阿榆那邊多了一個肯幫他的助手了。
不枉他當初陰差陽錯將安拂風送到阿榆身邊。
二人說話間,已走到了州橋上。
州橋明月本是京師有名景觀,此時雖非十五,但月色如水,與盪漾碧波交相輝映,卻也將州橋映得如一幅恬靜的水墨畫,而橋面內外的斑駁青苔,則如粗放散落的墨紋。
安拂風走到橋邊檢視片刻,指向橋沿某處,說道:“舟行剛到橋下時,阿榆就讓緩一緩,特地讓小舟停了片刻,向上看著橋。對了,她後來盯的,應該是那裡。”
州橋十餘丈寬,可容十架以上馬車並行,想找出其上找出觸動阿榆的特異之處,自是困難重重。總算安拂風雖粗疏放曠,懶得,在阿榆身上卻頗細緻,當時便注意到了阿榆盯著的方位。
沈惟清翻身越過青石橋欄,雙腿倒掛於石欄上,提起燈籠,仔細檢視安拂風所指的那一處。
那一處橋沿附近,有數方青石明顯和其他地方顏色不一樣,分明是損毀後另行修補過的。
此橋在唐時便已建成,歷經二百年風風雨雨,必定會有修補與擴建。本朝立國後,同樣進行過整體修繕,兩邊青石俱雕了海崖、瑞獸、祥雲等圖案,甚是精美。此處的修補痕跡似乎要更晚些,青石稜角的風化並不明顯,青苔也比別處少,估摸著應該是近一二十年修補的。
但這樣的修補痕跡,為何會讓阿榆動容出神,甚至心緒大好?
安拂風見沈惟清似乎沒有發現,取出披帛,將一端扣於橋欄,另一端繞持手中,一躍也飛下橋沿,抱住下方拱柱,說道:“仔細看看這些青石是不是有機關,藏著黃金或珠寶之類。阿榆看了金帛之物,心情會特別好。”
“……”
沈惟清甚是無語。喜歡銀財,難道也是被拐落下的後遺症?
好在沈家不算大富,卻也不窮,應該養得起他娘子。時日久了,這毛病應該能改。
然而他們仔細檢查過修補的那幾塊青石,分明是量好尺寸算好角度再放上去的,連早先的碎裂處都按破損的形狀加工過,嚴絲合縫。
沒有金,沒有銀,甚至沒有藏過小銅板的痕跡。
安拂風又看著那些斑駁的青苔,揣度道:“莫非這些青苔構成了什麼圖案,藏寶圖之類?”
她一邊說時,一邊放長披帛,晃盪在半空,眯著眼研究那些青苔。
沈惟清嘆氣:“想控制這些青苔的生成,得在這橋下安排個會畫畫的菜農。”
夜風穿過橋洞,帶著河水的涼意,吹得安拂風在半空來回晃盪,頭暈目眩。她努力穩著身形問道:“真有這樣的菜農嗎?”
沈惟清苦笑,“此處上方是天街,南望朱雀門,北望宣德樓,連半夜都有行人來往。怕是誰的腦子被汴河水淹壞了,才會安排菜農在這橋下用青苔畫藏寶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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