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榆在第二日才聽說了鮑廉身死的訊息,忙要去打聽時,正見沈惟清立於亭中等候,似在等著她一般。
近日二人合作愉快,阿榆也顧不得客套,徑問道:“鮑廉真的死了?死於毒蛇之口?豢養那玩意兒的人,不是在幫他對付我們的嗎?”
沈惟清輕描淡寫道:“或許,只是意外。這兩日天氣和暖,有毒蛇出沒,也算不得奇事。”
動用蝮蛇之人,極可能也是安排那些刺客的幕後黑手,絕不是尋常人惹得起的。沈惟清會自己設法暗中調查,卻絕不願混跡市井間的小娘子沾惹半分。
阿榆不知想笑還是想嘲,慢慢道:“於是,會以意外身亡結案?”
沈惟清道:“我問過錢少坤,現場並未發現人為加害的痕跡。據說鸝兒念舊,哭得不行,他備了紙錢正準備帶她去鮑府弔唁呢。”
審刑院直接受命於官家,只會參與部分大案要案的追緝審理,尋常命案都是由大理寺裁決,再由審刑院複核。如喬娘子案,若非李參政發話,也到不了審刑院。
既然大理寺少卿都去弔唁了,鮑廉之死無疑已定性為意外。
阿榆頓了片刻,嘆息道:“這種,居然還有人弔唁,真是沒天理。”
沈惟清微笑,“阿榆,那位鸝娘子便是見到一隻死老鼠,死蒼蠅,指不定都會弔唁一番。”
阿榆失笑,這才釋然。
因鮑廉全身而退,她早就意難平,只是還想留在審刑院查案,且料得凌嶽定不會饒過他,這才忍耐一時。此時聽得鮑廉死訊,反而有些遺憾,卻是嫌他死得太輕易了。
沈惟清雖不知阿榆所思所想,但早看出她極為喬娘子不平,遂道:“其實細想下來,喬娘子真的可能是病逝。”
阿榆眸光一縮,幽然道:“嗯,那藥無毒,只是加重她的病情。這麼算來,她的確是病逝,但也是被人害死。”
沈惟清搖頭,“阿榆,如果你是喬娘子,知曉自己的藥被人動了手腳,還會繼續服食嗎?”
阿榆驀地醒悟,駭然看向他。
沈惟清輕聲道:“她必定會想方設法把藥倒掉,不願服食。”
“可她的病……”
“可她的病,不服藥根本好不了。”沈惟清悵然一嘆,“再加上繡像被盜,小姜之死,親人遠遊,君姑、夫婿陷害,身邊侍奉之人無一真心,她……豈能好得了?”
阿榆呆呆聽著,嘴角咧出一道怪異的弧度,啞聲道:“你說的……也是。”
一陣風吹來,阿榆的眼睛裡蒙了沙,疼得厲害,忙抬手用力揉眼睛,卻越揉越疼,越揉越眼淚越多。
“怎麼了?我瞧瞧。”
沈惟清覺出不對勁,忙湊過去要仔細看時,阿榆已揉著眼睛推開他。
“風大了,眼睛裡進了沙。沒事,沒事。我回去找緋然姐幫我吹吹……”
“哎……”
沈惟清其實有種拉住她,自行上前為她吹一吹的衝動。但阿榆走得迅速,衣袖的布料如羽毛般輕輕滑過他的指尖,柔而軟,清風般的觸感。
說什麼眼睛裡進了沙,怕是喬娘子的某些事不小心又觸及她的傷心處,令她想起秦家的某些事了吧?
沈惟清捻著指尖,只覺越來越不能忍受阿榆這種隱而不發的疼痛,揚聲喚道:“阿榆!”
阿榆頓身,回眸看他。她的眼睛依然紅紅的,襯著皎潔的肌膚,像極了一隻純良的兔子,無瑕無垢。
這當然不是真的。
沈惟清親眼看到錢界這位綁匪被她整成了乖順的小白兔,也曾親眼看到她拿著那把剔骨刀,幫他擋下了刺客兇殘的攻擊。
即便她是兔子,也是一頭會咬人的兔子。
但他看著她眼睛裡隱忍的痛楚,心頭還是軟軟地塌了一塊。
又酸,又澀,卻又有不知哪裡鑽出來的絲絲縷縷的甜,綿軟地裹挾著他,讓他看向少女的眼神也如春風般綿軟。
他輕輕道:“阿榆,晚上隨我回府罷,咱們可以請祖父兌現承諾了。”
按照當初約定,只要十天內破了喬娘子的案子,沈綸便會幫她安排,翻閱八年前秦池那樁案子的卷宗。
算來今天才第九天,暗害喬娘子的安四娘已自盡,連默許她作惡的鮑廉都死了,這案子當然算是破了。
阿榆眼底果然有了光華閃動,壓抑的痛楚瞬間淡去了許多。
她繼續揉著眼睛,答道:“好。稍後我早些回食店,做一缽鵪鶉黨參湯帶過去。”
沈惟清道:“你在旁指點著,叫廚娘做就行。祖父的身體固然重要,你也需照顧好自己。”
阿榆已轉身走得遠了,隨意地揮了揮袖,算是應了。
沈惟清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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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榆的確將沈惟清的話聽入了耳中。
食材下鍋後,她便回房稍事休息,順便開啟衣箱,準備換套見客的衣裳。
可她既以秦藜的名義出現,衣箱裡備的自然都是素服,看來看去全都是衣料簡素、裁剪簡潔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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