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川東側丘陵上,大周玄色軍旗在勁風吹拂下獵獵舞動。
徵北都督、太原太守嬴觴披甲挎刀立於纛旗下,凝目注視著山丘下方,一條幹涸河道形成的天然開闊河谷地內正在發生的戰鬥。
燕軍先鋒慕容麟兩日前率領萬餘騎兵抵達武周川,與嬴觴部將、翊麾校尉溫櫟於河谷北側遭遇,雙方當即爆發大戰。
溫櫟麾下五千步騎結陣力扛燕軍騎兵衝擊,且戰且退入河谷,利用河谷地形限制燕軍展開大規模衝擊。
慕容麟殲敵心切,親自率領騎兵追入河谷,反遭嬴觴派遣輕騎封鎖後路。
此刻河谷內,一萬燕軍也知道後路被斷,正在瘋狂發起猛攻,意圖衝破包圍從河谷東南側丘陵豁口撤離。
嬴觴見下方河谷內,燕軍騎兵已經被周軍重甲步兵逼至河谷西側低窪地,果斷大聲喝令,命傳令兵打出旗語,增派最後的五千步兵組成密集方陣,一邊繼續壓縮燕軍陣地,一邊用強弩步弓輪番射擊。
河谷內,周軍戰鼓隆隆作響,舉盾推車的周軍步卒列陣緩緩推進,海量箭弩一輪輪向著燕軍陣中射擊。
燕軍騎兵受地形限制,根本無法衝破周軍封堵撤離河谷,活動空間一點點被壓縮,半數騎士只得下馬步戰。
在缺乏厚甲重鎧和車盾的條件下,對周軍弓弩射殺有些無能為力。
“殺!”
浴血廝殺的慕容麟已經組織了好幾波敢死隊,試圖在周軍陣地中衝開一條血路,可惜上千兵馬投入進去,除了人仰馬翻血霧瀰漫,再無其他效果。
慕容麟回頭看著二十幾丈高的山崖,血汙滿布的臉上露出絕望,難道他今日要死在此地?
名不見經傳的太原太守嬴觴,竟然要踩著他這位大燕趙王的頭顱名震代北?
東側丘陵上,嬴觴眺望著下方河谷正在進行的戰事,一波波傳令兵趕回稟報,接到命令後又迅速告退。
“使君,燕軍已陷入死地,可以出動陌刀隊,力求全殲敵軍!”幕僚黃栩滿臉興奮地拱手道。
嬴觴攥緊拳頭,“再等等!陌刀兵可是寶貝,折損一個我都心疼......此次陛下撥我一千陌刀兵,可把悉羅多、楊盛這幫傢伙羨慕壞了!
這點好鋼,一定得用在刀刃上~”
黃栩笑道:“若使君能全殲這一萬燕軍,功勞在陛下面前足可封爵,依僕看,一個開國縣侯.....至少一個開國縣伯是少不了的!”
嬴觴看了他一眼,“戰事未決,豈能先論功勞?陛下委我軍國之重,豈是讓我貪戀功勞的?
休說其他,用心辦妥陛下交待之事,若是讓燕軍全面佔據武周川,你我唯有以死謝罪!”
黃栩凜然,急忙揖禮道:“使君教訓的是,是僕失言了!”
嬴觴轉過頭繼續緊盯著下方河谷內的戰事,黃栩默默退至身後,心裡對這位年輕的主公又多了幾分敬佩。
難怪人家能從區區一個庶人府兵,在而立之年做到一方郡守的位置,單是這份為君王盡忠的覺悟和忠心,就不是常人所能及。
想想自己也是寒素出身,蹉跎半生才算是在嬴觴幕下安頓下來。
若無意外的話,他這輩子算是和嬴觴綁在一塊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又過了小半時辰後,嬴觴見燕軍陣後已經徹底亂了,大量兵士開始攀爬巖壁試圖逃走,又或是棄械跪地投降。
他果斷下令陌刀兵出動,給予士氣崩潰的燕軍最後一擊!
河谷西側高崖下,慕容麟驚恐地發現,周軍陣中出現手持長杆雙刃大刀,身披重鎧的強大猛士,從戰車、大盾後方列陣而出,齊頭並進向著燕軍殺來!
那些手持長杆雙刃大刀、身披重鎧的猛士氣力驚人,刀刃劈砍之下人馬俱碎!
幾乎喪失遊掠能力的燕軍騎兵,在這種人形殺器面前根本無力招架!
大批燕軍兵士徹底喪失鬥志,成批成批地投降。
頑抗者遭到陌刀兵的碾壓式屠殺,人屍馬屍碎了一地,乾裂的河床吮吸著燕軍兵士和戰馬流淌下的鮮血.....
幾聲鳴鏑突然從河谷東南側的豁口升起,緊接著傳來隆隆馬蹄聲!
打著燕軍遼西王旗號的騎兵衝破周軍封鎖殺入河谷!
“援兵至矣!”
慕容麟絕望之際陡見遼西王慕容農兵馬趕到,喜出望外之下紅了眼眶,聲嘶力竭地大吼著,勉力維繫最後一絲士氣。
東側丘陵上,嬴觴萬分失望地揮舞拳頭,跺腳長嘆一聲可惜。
慕容農率領大批燕軍騎兵趕到,東南豁口再難封堵,如果陷入苦戰,那麼方才大破慕容麟的勝果將會徹底丟失。
“鳴金,收兵!”嬴觴咬牙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深深看了眼河谷西側高崖,收回目光跨上馬,在一隊親兵護衛下往河谷東側撤離。
高亢的銅鉦敲響聲迴盪河谷,一面面周軍麾旗有序撤離。
溫櫟率領兩千騎兵斷後,與慕容農麾下驍將餘列傉戰於武周城西北,確保周軍平安撤入城池。
慕容農旨在救援慕容麟,並未打算與周軍死戰,見周軍退走,也就下令收兵,沒有過多糾纏。
兩日後,慕容垂率燕軍主力進駐善無城,與嬴觴佔據的武周城隔山對峙。
慕容麟前往拜見時,主動赤著上身,露出滿身疤痕,還在脊背上綁縛了幾枝荊條。
“臣出師不利折損兵馬,請陛下賜罪!”慕容麟跪倒在老父親面前,痛哭流涕地磕頭。
慕容垂面色平靜,當著一眾王公臣僚之面,並未過多責備,只說勝敗乃兵家常事,讓他下去好生養傷,準備將功折罪便好。
慕容麟惶恐不安地再度叩首,直把慕容垂惹得頗不耐煩,揮手呵斥他退下。
慕容麟惴惴不安地看看老父親,又看看慕容農,確定老父親不打算追究他兵敗罪責,這才蔫頭耷腦地退下。
慕容垂對武周川之敗並未過多提及,只說讓各軍按照計劃有序屯駐,安排好各項戍衛工作,便讓眾臣退下。
唯有僧人支曇猛和散騎常侍高湖留下。
直到這會兒,慕容垂的臉色才陡然陰沉下來,怒容浮於眉眼,滄桑雙目閃爍厲色。
支曇猛和高湖相視一眼,俱是無奈苦笑。
趙王慕容麟在武周川折損七千餘兵馬,使得大軍銳氣受挫,陛下豈能不惱?
只是眼下軍中已有退兵的議論聲,為堅定用兵信心,陛下這才對趙王網開一面,沒有過多追究罪責,以免動搖軍心。
陛下心中的痛只有自己才知道,真可謂打碎牙往肚裡咽.....
“趙王雖在武周川新敗,可好在善無城順利拿下,使得我軍有據守之地,可以此為長久計~”
慕容垂揉搓眉心,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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