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口(江蘇鎮江)天氣反覆詭譎,時而春光明媚暖意融融,時而又有溼冷江風在街巷間遊蕩。
北府大營裡的柳枝冒出嫩黃新芽,幾隻春蟬趴在枝條上,待到一隊快馬從柳樹下疾馳而過,蟬鳴聲立時停息。
一營兵士正在操練,平虜將軍劉裕正帶著劉穆之等部下站在校臺上監督。
“德輿,今日恐有大事發生~”
劉穆之捻著須,望著方才那一隊往主帥營盤趕去的馬隊,若有所思地輕聲道。
“何以見得?”劉裕也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
“方才我見到一人!”
“誰?”
“驃騎參軍,王弘王休元!”
劉裕愣了愣,訝然道:“右僕射王珣長子?他怎麼突然從建康趕到京口?”
劉穆之搖搖頭:“王弘快馬加鞭而來,建康必然生變!”
劉裕臉色也凝重起來。
劉穆之擔任廣陵郡司馬多年,論朝堂見識和人脈比他強太多。
劉穆之認出王弘,想來不會看錯。
王弘父親王珣,和如今的南徐州刺史、都督青兗諸州軍事的北府兵統帥王恭,都是當年先帝司馬曜一手提拔的親信近臣。
王珣、王恭的存在,就是為了用地方軍力,制衡獨霸朝堂的會稽王司馬道子。
眼下先帝崩殂,新君即位,朝堂大權落入司馬道子父子手中。
先帝在世扶持的一眾地方守臣日子不好過,甚至有傳言稱,會稽王已經打算裁撤部份方伯,收繳地方兵權。
如此一來,首當其衝的必定是被會稽王視作眼中釘的南徐州刺史王恭。
劉裕十分相信劉穆之的判斷,礙於身份,他對朝堂的瞭解,肯定不如劉穆之深。
若非新任揚州刺史司馬尚之在轄境內大搞清洗,排斥異己,劉穆之也不會受牽連丟官。
劉穆之若不丟官,又怎會入北府大營,給他一個小小的平虜將軍做幕僚?
對於建康朝堂上的事,劉裕對他向來是深信不疑。
司馬尚之是譙王司馬恬長子,司馬恬病逝,司馬尚之襲爵譙王,再度成為會稽王司馬道子麾下的宗室親信。
會稽王已經掌握建康朝廷和揚州、南兗州等大部分長江下游、三吳之地的軍事、經濟大權,竟還不知足,還想把手伸入京口?
隨著先帝突然崩殂,如今的晉室格局,已經從“主相之爭”,變成了以司馬道子為代表的宗室勢力,和江南士族門閥之間的權力爭鬥。
太原王氏的王恭、琅琊王氏的王珣,就是士族勢力的代表人物。
至於王國寶、王緒之流,不過是太原王氏的疏屬遠支,甘願依附於司馬道子,堪稱士族之恥。
劉裕和劉穆之站在校臺上說話間,建威將軍劉敬宣在何無忌、高雅之、何謙、孫無終一眾北府將領簇擁下駕馬趕到。
“德輿!快隨我們前往主帥大營議事!”劉敬宣遠遠呼喊一聲。
“少將軍先行!我隨後便到!”劉裕急忙回應一聲。
劉敬宣一行人騎馬跑遠了,劉裕一臉佩服地對劉穆之道:“道和果然神算!”
劉穆之微微一笑:“德輿快些去吧,莫要耽誤大事!”
劉裕應了聲,喚來部下牽馬,跨上馬提縱韁繩緊追眾人而去。
劉穆之站在校臺上遠遠目送,捻著須久久佇立......
~~~
劉裕趕到時,主帥大營外圍攏不少人。
先一步趕到的劉敬宣等人俱在。
讓劉裕驚訝的是,堂堂北府主將,龍驤將軍劉牢之竟然也侍立在帳外等候召見。
何無忌低聲怒道:“王公(王恭)輕視我等寒素武人也就罷了,卻連劉將軍也不放在眼裡,真是豈有此理!”
劉牢之扶刀跨立,巍巍身軀好似山嶽般沉穩,黝黑麵龐有種不怒自威之感。
高雅之是劉牢之女婿,何無忌是劉牢之外甥,何謙、孫無終、劉軌等北府將領都是鄉黨舊友,眾人對王恭輕慢寒素武人的態度已經不滿許久。
今日升帳議事,北府主將劉牢之竟然也被擋在帳外,這令眾人更是感到忿恨。
劉敬宣看了眼父親,轉頭輕斥道:“耐心等候,不許多言!”
何無忌嘟囔兩聲,閉上嘴不說話。
劉敬宣沉穩厚重,處事嚴明公正,在北府兵裡頗具威望,素有少將軍之稱。
眾人都把他看作是北府兵團裡的少郎君。
劉裕默默站在孫無終身後,耐著性子等候。
論資歷一眾北府部將裡他最低,只是近兩年來,隨著五斗米道鬧得越來越兇,劉裕多次征討,軍功斐然,深得劉牢之欣賞,這才有瞭如今與眾將並列的軍中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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