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倒是能夠擺正自己的位置,對老大哥孫無終等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恭敬。
有這份態度,一眾北府舊將也很樂於接納他這位能征慣戰的小老弟。
過了會,參軍何澹之掀開帳簾走了出來,斜著眼瞅了瞅劉牢之及其身後眾將,陰陽怪氣地道:“劉將軍召集眾多部下前來,莫非想在使君面前,彰顯你在軍中有多麼得人心?”
劉牢之皺皺眉,拱手道:“是使君下令,命末將召集軍中一應雜號以上者前來議事。
還請何參軍稟報使君,末將等人已恭候多時!”
何澹之道:“大帳議事何等機密,豈能容納這麼多人參與?
劉將軍挑三人帶入大帳便是~”
劉牢之面龐劃過幾分慍怒,聽得出這何澹之明明是在利用職權故意刁難他。
既然升帳議事,想來多半和軍務有關。
何澹之卻不許眾將入帳,拿著雞毛當令箭,著實令人惱火。
劉牢之眼底兇光一閃而逝,強自壓下怒火,略作思索,回頭低喝道:“劉敬宣、高雅之、劉裕三人隨我入帳議事,其餘人等恭候帳外,不得喧譁!”
“喏!”三人抱拳。
劉裕暗自欣喜,自己的努力終於被劉將軍看見,也不枉他幾年來勤勤懇懇。
孫無終、何謙等人倒是對劉裕入帳沒有異議,何無忌似乎略有微詞,只是礙於何澹之當面不好得多說。
進入大帳,劉裕驚訝地發現,原來長史袁悅之、司馬王爽、錄事參軍王厥等一眾刺史府屬官僚佐早已坐滿大帳。
以劉牢之為首的寒素武人反倒是最後一批入座。
劉牢之率領三人見禮,王恭不鹹不淡地寒暄兩句,揮手示意落座。
劉裕抬眼一掃,只見氣度森嚴的王恭王使君一身戎甲,旁邊坐著方才趕來的王弘。
劉裕暗暗驚訝,果如劉穆之猜測,今日必定有大事發生。
王爽、王厥都是王恭從弟,太原王氏子弟。
袁悅之出身陳郡袁氏,也是王恭的盟友之一。
這些團結在王恭身邊計程車族代表,掌握著南徐州政治軍事經濟權力,也是北府兵糧帛軍馬的來源。
沒有他們,北府兵只是一群北遷流民。
可是,隨著北府兵逐步壯大,一批寒素出身立下戰功的武人,必然會謀求掌握更多權力,這就無可避免地和上層士族產生衝突矛盾。
王恭這些士族領袖,自然是希望劉牢之這樣的寒素武官一直老老實實為己所用,不希望賦予其超出家世門第的官職和權力。
北府兵集團規模越大,軍力越強,這種士族和寒素武人之間的矛盾也會越深,幾乎是不可調和的。
劉裕看著侃侃而談的王弘、王爽等人,再看看沉默不語根本插不上話的劉牢之、劉敬宣父子,心裡暗暗嘆口氣。
目前來看,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決雙方之間的隔閡。
士族和寒門,本就是天然對立的兩個階層。
聽完王弘的介紹,劉裕才駭然地明白,原來是會稽王司馬道子,聽信了左僕射王國寶的建議,打算以朝廷名義下詔,裁撤京口北府兵併入建康,並且改派其他人出任南徐州刺史。
會稽王此舉,明擺著是要削奪王恭兵權,為進一步掌握軍政大權做準備。
王弘從建康火急火燎趕來,也就表明王珣、王恭這一對政治盟友,絕無可能接受兵權被奪。
“新君即位,主少國疑,會稽王聽信奸臣王國寶之言弄權弊政,朝堂上下烏煙瘴氣,三吳之地民不聊生......
我欲起兵清君側,以誅殺奸臣王國寶為目標,即刻發兵進軍建康.....
道堅,可願隨我立此不世奇功?”
王恭話鋒一轉,看向劉牢之。
王弘、王爽、袁悅之一眾士族官僚都把目光彙集在他身上。
劉牢之沒有過多思量,當即起身下拜:“願誓死追隨王公匡正朝堂!”
“甚好!”王恭撫掌大笑,“我即刻上書,表你為輔國將軍,命你統兵三萬為前部先鋒都督,即刻起兵發建康!”
“謹遵王公帥令!”劉牢之大聲應喝。
劉敬宣、高雅之、劉裕三人也跟著下拜。
劉裕眼皮一抬,把王恭、王弘、袁悅之、何澹之等人神色看在眼裡。
在一眾士族官僚眼中,他看到了冷漠、不屑、輕蔑.....
似乎在他們眼中,劉牢之率領的這些寒素武人根本不是屬下,更談不上盟友,只是一群為他們所用的刀斧工具而已。
劉裕低下頭,暗暗攥緊拳頭,沒有絕對的兵權傍身,如他們這些出身低下之人,只不過是士族門閥隨意把玩拿捏的玩偶。
只是大晉亂象已顯,連王恭這位坐鎮京口的方伯重臣,也不得不起兵對抗會稽王司馬道子,再加上三吳之地愈演愈烈的五斗米道......
這天下越亂,寒素武人的機會就越多。
終有一日,他會用手中絕對的權柄,讓這些高高在上計程車族子弟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