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州,化政郡,巖綠城。
秋分剛過,天氣陡然寒涼,城外平坦光禿的萎黃草地沾上一層霜露。
幾支駝隊剛剛駛出城門,城樓上便傳來急促的鳴鉦聲。
熟悉巖綠城四門律令的商隊首領知道,這是刺史府出現緊急狀況,城門令遵從命令封閉城門的訊號。
嗚~嗚~嗚——
兩短一長的號角聲幾乎同一時刻自北邊傳來。
很快,駐足觀望的駝隊商販們覺察到腳下大地傳來輕微顫動。
一股轟鳴聲仿若從地底傳來,越來越近,地面的震動越發明顯。
商隊首領遮目眺望,臉色倏地一變。
北邊地平線上,一道長長的黑線蔓延過來,猶如一道黑色的雄偉的堤壩,憑空出現在廣袤無垠的南河套大地上。
“是鐵弗部騎兵!”
有商販指著北邊大聲尖叫起來。
自從兩年前,單于左都督、鐵弗部酋帥劉勃勃吞併賀蘭部以後,陰山以南地區,便呈現出鐵弗部一家獨大之勢。
也惟有號稱控弦二十萬的鐵弗部,才能在短時間內發動如此規模的騎兵部隊。
“快走!今日這巖綠城,怕是要有天大的事情發生!”商隊首領跨上馬怒吼。
“可是貨物怎麼辦?一千兩百緡的皮貨啊~”
“沒有這批貨,咱們拿什麼償還櫃坊貸債?”
商隊首領急道:“命要緊還是貨物要緊?錢永遠掙不完,命可只有一條!”
“歘~歘~”
幾聲吆喝逼近,有一隊鐵弗偵騎發現了他們,正在快速靠攏。
“嗖嗖~”幾支羽箭已經提前射到。
駝隊商販們不敢再遲疑,砍斷韁繩鞍套,爬上橐駝和馬匹,拼命揮打鞭子往南逃命。
“鐵弗部召集大軍圍城,難道想造反?”
“天吶~他們怎麼敢?!”
商隊首領一邊騎馬狂奔,一邊回頭遠遠望了眼。
鐵弗匈奴騎兵沒有繼續追趕他們,而是嬉笑著查驗他們拋下的皮貨和玉石。
商隊首領紅了眼睛,這可是他傾家蕩產冒著性命危險得來的一批貨物,就指望著運到長安西市大掙一筆,好讓他還清債務東山再起。
如今,卻是什麼都沒了......
“該死的屠各奴!”商隊首領悲憤地大罵一聲。
鋪天蓋地的匈奴騎兵消失在地平線之下時,商隊首領看見巖綠城樓上,原本高高飄揚的大周旗幟不知何時落了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鷹頂金冠圖案的匈奴王旗。
商隊首領倒吸一口涼氣,鐵弗部果然反了!
他猛地想起來,在距離巖綠城以南二百里的白于山下,有大周設定的靖邊鎮。
那是一座軍鎮,常年屯駐一萬兩千名大周兵士。
“我們去靖邊鎮!向毛鎮將通報敵情!”商隊首領大聲吆喝著,率領眾人往南奔去......
巖綠城刺史府,經過不到一刻鐘的清洗,連同刺史苟宏家眷十二口在內的近百十人全部遭到屠戮,尚且溫熱的屍體躺倒一地。
鬚髮皆白的劉勃勃一身黑漆明光鎧,踩著滿地鮮血步入刺史府前庭。
劉勃勃的兩個兒子,劉昌和劉定押著只存一口氣的刺史苟宏跪倒在跟前。
劉勃勃低頭看著他,鐵盔下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眼睛,流露出令人心悸的兇戾。
“.....先帝待你恩厚,三十餘年來不曾冷落分毫.....
而今先帝大行不久,你卻聚部眾而反,如此忘恩負義豈配立於天地之間?
我大周雄兵百萬,山河四塞穩固如泰山,絕非你小小鐵弗部所能撼動.....咳咳~”
苟宏雙臂被生生折彎,他卻強忍劇痛仰頭怒視劉勃勃。
劉勃勃平靜地看著他,淡淡道:“先帝之威凌於天地,只要他在世一日,我又豈敢有貳心?
只可惜,先帝終究逃不過生死宿命,而如今長安太極殿上坐著的梁桓,還不足以讓我鐵弗部臣服.....”
“貳臣賊子,終將不得好死!”苟宏悽聲怒號。
劉勃勃哂然一笑,早就迫不及待的劉昌一刀砍斷苟宏脖頸,人頭落地滴溜溜滾到一旁。
劉勃勃仰頭長舒了一口氣,殺死苟宏屠戮刺史府,這一步踏出再無回頭路可走。
擺在他面前的只剩一條道,以最快速度消滅河套、雲中地區的周軍勢力,據黃河天險而守。
如果有機會,他將一鼓作氣直搗長安。
只要他堅持得夠久,這天底下的反周勢力便會層出不窮的出現。
掀翻梁周王朝,或許只在於誰敢打響第一槍。
“.....先帝啊,那年征討拓拔魏國和慕容聯軍,你暗中授意襲殺我父劉衛辰,難道當真以為我不知道?
你從來不曾信任過我鐵弗部,就像我鐵弗劉氏從來不曾真正臣服過你梁氏周國一樣.....”
劉勃勃喃喃低語,緩緩拔出一口鑲嵌寶石的長刀,高舉向天。
“吼!吼!吼!”
巖綠城內外,十餘萬鐵弗部民兵將發出震天動地的怒吼聲。
這一刻,整座城池都沸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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