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賈?鹽鐵?錢糧?”
武則天眼中閃過一絲真正的訝異,隨即化為深沉的思索。
土地是根,但錢糧是血!
李賢裁撤監門衛的軍隊,其實並不全是為了省錢,武則天非常清楚,李賢非常有錢,他可以說是富可敵國。
他省下的是看得見的錢糧,只是他其中只一,目的還是為了清除軍中的人員,畢竟,監門衛負責皇宮的安全。
李賢暗中接觸商賈、謀劃鹽鐵錢糧之事,圖謀的卻是那看不見卻能滋養整個帝國的血脈!
“他避開根,卻要去疏通血脈?”
武則天轉過身,鳳目灼灼:“好!好得很!本宮倒要看看,他這血脈要如何通法!是想學管仲之官山海,還是要行桑弘羊之‘均輸平準’?亦或是……有更新奇的路數?”
她踱步到窗前,望著太極宮的的方向,彷彿能穿透千里,看到那個伏案沉思的身影。
“他看穿了本宮驅虎吞狼之計,不願做那撲向世家的猛虎。他選擇了一條更迂迴、更隱蔽,卻也……可能更長遠、更根本的路!”
武則天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有被看破的不悅,有對兒子不聽話的微慍,但更多的,是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和對未知佈局的好奇。
“土地是世家命脈,動之則必遭反噬,兇險異常。而錢糧鹽鐵,雖亦是根本,但牽扯的利益格局更為複雜,世家、商賈、官吏、甚至地方豪強,盤根錯節,牽一髮未必能動全身,反而可能在其中找到縫隙,借力打力,潤物無聲……”
武則天越想越覺得李賢這一步,看似退避,實則高明。“他是在積蓄力量,是在尋找撬動整個格局的新支點!”
武則天猛地轉身,對葉紅衣下令:“傳令掖庭宮,給本宮盯緊裴延和那幾個江南商賈!查清他們每次出入東宮的時間、時長,接觸過哪些人!特別是關於鹽務、錢法、商稅的訊息,一絲一毫都不許遺漏!本宮要知道,天子這‘血脈’之策,到底要如何行!”
“另外,”
武則天嘴角勾起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天子既如此體恤國事,主動裁撤衛率,省下錢糧。那本宮……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傳本宮懿旨,嘉獎天子克己奉公,所省錢糧,特旨撥付其中三成,用於其弘文館增設‘經濟策論’之職,專研富國裕民之道。人選嘛……可由天子自行舉薦。”
葉紅衣心中一凜,立刻應道:“奴婢遵旨!“
這道旨意,既是明面上的嘉獎,給李賢的節儉戴上高帽,堵住悠悠眾口;更是暗地裡的推手,你不是要研究經濟嗎?
本宮給你名分,給你資源(那三成錢糧),甚至給你自行舉薦的權力!
看你李賢,敢不敢用,又打算用誰?這等於是在李賢剛剛點燃的隱秘火苗旁,又添了一把柴,既是助燃,也是更近距離的觀察!
武則天走回鳳榻,重新拿起那枚白玉佩。冰涼的觸感傳來,讓她因興奮而略顯灼熱的心緒平復了些許。
“賢兒啊賢兒……”
武則天對著虛空,彷彿在與遠在太極宮的李賢對話:“你不做猛虎,要做那潤物的春雨?還是穿石的滴水?本宮拭目以待。只是,這潤物穿石,所需的心智、耐心與手段,可不比那雷霆一擊來得少。讓本宮看看,你究竟能走到哪一步?你這血脈通時,是滋養了大唐,還是……養肥了你自己?”
一場圍繞著帝國經濟命脈的無聲較量,在母子的隔空博弈中,悄然拉開了更為詭譎的序幕。
武則天收起了對李賢遺忘土地策略的疑慮,取而代之的,是對他全新棋路的全神戒備與濃厚興趣。
李賢的不作為,反而讓這位精明的武則天,看到了更深沉的圖謀。
太極宮甘露殿前的漢白玉露臺,李賢獨自一人憑欄而立。
玄色的常服在風雪中獵獵作響,幾片雪花沾在他如墨的髮間、冷峻的眉峰上,旋即被體溫融化。他並未撐傘,任由冰冷的雪粒子撲打在臉上,帶來細微的刺痛感。
腳下,是銀裝素裹、肅穆莊嚴的皇城。
遠處,是風雪籠罩下匍匐在帝國腳下的長安城,萬家燈火在雪幕中暈開一片朦朧的光暈,如同星河倒瀉。
石破天如同最忠誠的影子,靜立在露臺邊緣的風雪中,玄甲上已積了薄薄一層雪。
李賢伸出手掌,幾片晶瑩的雪花落在他溫熱的掌心,瞬間融化,只留下一點冰涼的水漬。
“阿耶!”
李光福的聲音在風雪中響起:“你看這雪。”
殿前廣場,積雪已深及腳踝。一個披著大紅羽緞斗篷的身影,正孤零零地站在風雪中,仰頭望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如同雪地裡一株倔強的紅梅,正是皇后楊盈秀。
“皇后?”
李賢有些意外,隨即心頭湧起一絲暖意,他拿起一件玄狐大氅,大步走入風雪中。
楊盈秀聞聲回頭,看到李賢,清麗的臉上露出一抹溫婉的笑意,但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疑惑與憂慮。她的睫毛上沾著細碎的雪粒,鼻尖凍得微紅,更添幾分楚楚。
“陛下。”
她微微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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