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母,武則天

第452章 十日不封刀雞犬不留

高原的風,裹挾著未散的硝煙,濃重的血腥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喘息,嗚咽著掠過邏些城(拉薩)的斷壁殘垣。

曾經巍峨聳立象徵著吐蕃王權尊嚴的城牆,如今如同被天神巨斧劈砍過一般,大片大片地坍塌傾頹,巨大的石塊滾落堆積,壓碎了無數未能及時逃離的屍骸。

布達拉宮,這座矗立在紅山之巔俯瞰雪域數百年的聖殿,此刻正經歷著它誕生以來最徹底的毀滅。

無數衣衫襤褸眼神麻木的吐蕃俘虜和歸義軍士兵,如同渺小的螻蟻,在巨大的宮牆和殿宇間攀爬、敲鑿、拖拽。

沉重的號子聲金屬撞擊巨石的刺耳聲響木材斷裂的呻吟,混雜著監工冷酷的鞭打與呵斥,匯成一股令人心悸毀滅的洪流。

描金的壁畫被粗暴地剷下,鑲嵌著寶石和象牙的樑柱在烈火中呻吟著倒塌,神聖的佛像被推倒、砸碎,描金的碎片混在泥土和血汙中,被無數只腳踐踏。

濃煙滾滾,遮天蔽日,將昔日輝煌的聖殿籠罩在一片末日般的昏黃之中,也掩蓋了那瀰漫全城的令人作嘔的屍臭。

王方翼和郭懷亮並肩策馬,立於一片相對完好的高地上,沉默地注視著腳下這片正在被強行抹去痕跡的廢墟,寒風捲起他們的披風,獵獵作響。

王方翼古銅色的臉上刻滿了風霜與疲憊,眼神卻沉靜如深潭,倒映著那片毀滅的火焰。郭懷亮緊抿著嘴唇,臉上帶著大戰後的亢奮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茫然。

腳下的土地,浸透了太多大唐將士和吐蕃人的血,也見證了噶爾家族那場慘絕人寰的滅門之恨,以及論欽陵最終那玉石俱焚般的瘋狂報復。

“拆吧,毀吧……”

郭懷亮的聲音帶著沙啞的疲憊,打破了沉默:“這鬼地方,埋了太多不該埋的人,流了太多不該流的血。推平了也好。”

他想起那些倒在城牆缺口的吐蕃人,想起那些如同麥稈般被收割的歸義軍士兵,心中並無多少勝利的喜悅,只有一種沉甸甸的近乎麻木的悲涼。

王方翼沒有接話,他看著郭懷亮,不知道該說什麼。

論欽陵是一個聰明他,他為什麼沒有馬上修繕倒塌的邏些城牆?這是他在用他的行動,向大唐證明,他並沒有私心,他是大唐最忠誠的獵犬。

邏些城攻防戰打了足足十個月又二十二天,在這座城牆下死傷了將近二十萬人,如果讓邏些城還在這裡,大唐的皇帝會放心嗎?

論欽陵不用王方翼下令,他自己就下令拆了這座城池。

當然,論欽陵並不知道的是,他其實拆不拆城牆,對於大唐來說,影響真不大,就在他們攻破邏些城的時候,位於長安的武器監,成功生產出了四號炮,這是大唐真正意義上的鎮國神器,足足一百三十毫米火炮。

雖然說,四號炮無法轟塌像邏些城這樣用石頭築城的城牆,但,再堅固的城牆,也經不起火藥的爆破,無非是多用一點火藥而已。

隨著戰爭之神的出現,戰爭的模式已經悄然改變。

王方翼的目光越過那片喧囂的毀滅之地,投向了邏些城西側,一片相對寧靜的區域。那裡,依偎在紅山腳下,隱約可見一片規模不大卻透著迥異於吐蕃風格的建築群落,飛簷斗拱的輪廓在濃煙中若隱若現,硃紅的宮牆雖然斑駁,卻頑強地保留著大唐的印記。

“該……去接公主殿下了。”

王方翼的聲音低沉而肅穆,帶著一種不容褻瀆的莊嚴。

這句話,如同一道清泉,瞬間衝散了郭懷亮心頭的沉重與迷茫。他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使命感湧上心頭!是啊!血戰!毀滅!

這一切的終點,不正是為了此刻嗎?為了那句沉甸甸的承諾接文成公主回家!

“對!接公主回家!”

郭懷亮的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他猛地一勒馬韁:“走!王帥!末將為先鋒!”

兩人不再看身後那場巨大的葬禮,策馬轉向,帶著一隊精心挑選神情肅穆的安西軍親衛,踏著尚未完全凍結、混雜著暗紅血冰的泥濘道路,向著那片屬於大唐公主的宮苑行去。

馬蹄踏過廢墟,踏過凝固的血跡,踏過散落的經文碎片,每一步都顯得格外沉重。

越靠近那片宮苑,喧囂的毀滅之聲似乎被無形的屏障隔開,周遭顯得異常安靜。

宮牆依舊保持著硃紅的底色,只是歷經數十載高原風雪的侵蝕,早已斑駁陸離,許多地方露出了灰黃的泥胎。

琉璃瓦殘缺不全,覆蓋著厚厚的塵土和尚未融化的積雪,唯有那飛簷翹角、斗拱層疊的漢家規制,依舊頑強地訴說著故國的記憶。

宮門緊閉,沉重的木門裹著鐵皮,門釘在慘淡的日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門口並無守衛,只有幾片枯葉在寒風中打著旋兒。

王方翼和郭懷亮翻身下馬,身後的親衛無聲地列隊肅立。

王方翼深吸了一口清冷而帶著焦糊味的空氣,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明光鎧,他走到宮門前,抬起手,卻並未立刻叩響,而是停頓了一下。

這扇門後,是遠離故國數十載的和親公主,是承載著兩國和平使命的象徵,也是大唐無數將士魂牽夢繞誓要迎回的親人。

此刻,使命即將完成,他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崇敬與悲憫的沉重。

“咚咚咚……”

王方翼終於屈起指節,在厚重的宮門上敲了三下。

聲音沉悶,在寂靜的宮苑前回蕩,門內一片死寂。

王方翼與郭懷亮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

郭懷亮上前一步,用更大的力氣再次叩響門環,聲音洪亮而清晰地穿透門扉:“大唐安西都護王方翼、雪豹軍兵馬使郭懷亮,奉大唐皇帝陛下旨意,前來拜謁文成公主殿下,請開宮門!”

這一次,門內終於有了動靜。

沉重的門閂被緩慢拉動,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宮門被拉開了一條縫隙,一張佈滿皺紋,眼神渾濁,帶著深深驚恐和戒備的老邁面孔探了出來,看裝束,是一個年老的吐蕃宮人。

“大……大唐……將軍?”

老宮人的聲音顫抖,帶著濃重的吐蕃口音,目光掃過門外唐軍將士,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正是。”

王方翼沉聲道,儘量放緩語氣:“煩請通稟公主殿下,大唐安西都護王方翼、安西雪豹軍兵馬使郭懷亮奉旨前來!”

老宮人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顫巍巍地點了點頭,將宮門拉開得更大一些,側身讓開,聲音哽咽:“將軍……請……請隨老奴來……”

踏入宮門,彷彿瞬間穿越了時空,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外面是血火地獄,是毀滅的喧囂,而門內,卻是一片令人心碎凝固的大唐時光。

庭院不大,卻收拾得異常整潔。

積雪被掃到兩旁,露出青石板鋪就的小徑,幾株虯枝盤曲的老梅樹在寒風中頑強地綻放著稀疏的粉白花朵,幽冷的香氣若有若無。

迴廊的朱漆雖已剝落,但廊柱上依稀可見模糊的彩繪,描繪著長安的亭臺樓閣、灞橋煙柳,廊下懸掛著幾盞褪色發白的宮燈,燈罩上繡著精細卻已黯淡的牡丹圖案,一切都透著一股被時光遺忘的堅持。

沒有多餘的宮人,只有零星幾個同樣老邁、身著舊式唐宮侍女服飾的婦人,遠遠地跪在廊下,她們的髮髻梳得一絲不苟,身上漿洗得發白的宮裝雖舊,卻整潔異常。

她們低著頭,身體因寒冷和激動而微微顫抖,不敢直視闖入的將軍和士兵,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滑過佈滿皺紋的臉頰,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涼和肅穆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王方翼和郭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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