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玄禮手中的茶盞哐噹一聲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盧承慶、王敬直等人霍然起身，臉上血色盡褪，如同聽到了末日喪鐘！
邏些……破了？、
那個雄踞高原、與大唐纏鬥數十年，讓太宗皇帝都不得不送出文成公主和親的吐蕃亡了？
長安，太極宮，甘露殿。
文武百官，無論品階高低，無論出身門閥還是寒門新貴，皆已失去了往日的矜持與儀態！人人臉色漲紅，眼中燃燒著激動亢奮的火焰，胸膛劇烈起伏，交頭接耳，嗡嗡的議論聲彙整合一片巨大的、難以抑制的聲浪！
“天佑大唐！天佑陛下！”
“王方翼，真乃國之柱石！”
“吐蕃亡了，數十年的邊患，一朝蕩平！”
“陛下神武，遠邁太宗！”
巨大的聲浪幾乎要將甘露殿的屋頂掀翻，殿內御史，負責監督紀律的御史們，彷彿瞎了，人人臉上都洋溢著與有榮焉的狂喜，彷彿那覆滅敵國的榮耀，自己也親身參與其中。
尤其是那些寒門出身的官員和新晉的江南系、因石見銀山而崛起的新貴們，更是激動得難以自持，揮舞著手中的笏板，嘶聲力竭地高喊著萬勝！
在這片沸騰的海洋中，以崔玉琳、鄭玄禮、王敬直等人為首的門閥核心重臣們，卻如同被遺棄的孤島，顯得格格不入。
他們僵硬地站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臉色蒼白，努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但緊握笏板而微微顫抖的手指，和眼底深處那難以掩飾的驚惶與落寞，卻出賣了他們內心的滔天巨浪。
吐蕃的覆滅，如同一記重錘，徹底砸碎了他們心中最後一點僥倖！
外患徹底消除，李賢的威望如日中天，再無任何力量能制衡這位手段酷烈、心機深沉的年輕帝王！他們徹底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陛下駕到！”
內侍尖利悠長的唱喏聲，如同定海神針，瞬間壓下了殿內所有的喧囂！
沸騰的聲浪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扼住，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那高高的御階之上！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李賢身著玄底金線十二章紋袞服，頭戴十二旒通天冠，緩步而出。他並未刻意釋放威壓，但那雙深邃如淵的眼眸緩緩掃過殿下群臣，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儀便如同潮水般瀰漫開來，瞬間籠罩了整個甘露殿！
那目光，平靜無波，卻彷彿能穿透人心，洞悉一切。
他走到御座前，並未立刻落座。目光在沸騰的群臣和那幾座僵硬的“孤島”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絲極淡、近乎冷酷的弧度。
“宣！”
李賢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迴盪在落針可聞的大殿之中，帶著一種金鐵般的穿透力。
早已侍立在御階旁的裴行儼，猛地展開手中那份邊緣帶著風霜與血火氣息的八百里加急軍報！
他深吸一口氣：“臣！安西都護王方翼，頓首百拜，伏惟陛下聖安：賴陛下神威天授，將士用命，三軍用義！自青羊川誓師西征，凡三百一十三日，大小百餘戰，血染徵袍，骨埋雪域，終不負陛下重託，於殿前報捷……”
裴行儼的聲音陡然拔高：“吐蕃偽都邏些城破，吐蕃偽贊普器弩悉弄授首，吐蕃偽大論論巖伏誅，布達拉逆宮已化焦土，吐蕃王庭盡數覆滅。其地、其民，盡歸王化！雪域之患盪滌一空，大唐西陲自此永固！”
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殿內所有人的心頭。帶來難以言喻的震撼與狂喜！
裴行儼的聲音繼續，帶著一種悲壯的鏗鏘：“歸義軍兵馬使、衛藏都護論欽陵，親率所部，為陛下前驅，浴血先登，手刃贊普、論巖二獠！”
裴行儼的聲音再次拔高：“臣王方翼，郭懷亮，已奉陛下旨意，尋得文成公主殿下鳳駕！殿下安好！雖經風霜，然故國之心未改！臣等已於日前，恭奉殿下鳳駕啟程！不日殿下將歸長安，重沐天恩！”
“文成公主歸國了！”
“重沐天恩！”
這最後兩句，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甘露殿內積壓到極致的情緒，巨大的、混雜著狂喜、激動、感傷與無上榮耀的聲浪，如同壓抑了百年的火山，轟然爆發！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唐萬勝，萬勝！萬勝！”
“恭迎公主殿下歸國！”
無論史書如何記錄此事，文成公主被逼著和親，這是大唐的恥辱，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許多老臣已是熱淚盈眶，激動得渾身顫抖！
文成公主，那個承載著帝國和平使命遠嫁雪域孤懸異域數十載的皇家女兒終於要回家了！在帝國鐵騎踏平吐蕃王庭的凱歌聲中，回家了！
這是何等的榮耀！何等的慰藉！
在這片震耳欲聾的狂熱聲浪中，崔玉琳、鄭玄禮等人只覺得頭暈目眩，雙耳轟鳴！他們看著御階上那個在萬民朝拜中如同神祇般矗立的年輕帝王，看著他平靜無波卻彷彿掌控著乾坤浮沉的眼眸，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徹底的絕望，如同冰水般將他們徹底淹沒。
吐蕃覆滅，外患永除。
公主歸國，民心所向。
銀元流通，錢貨易主。
石見白銀，分化瓦解。
他們這些曾經煊赫無匹的世家門閥，如今還剩什麼？財富縮水，人心離散，威望掃地，在這煌煌天威與沸騰民意的碾壓之下，他們連一絲反抗的浪花，都再也翻不起來了！
李賢的目光，平靜地掃過殿下那幾座在狂熱海洋中搖搖欲墜的“孤島”，嘴角那絲冷酷的弧度，愈發清晰。他緩緩抬起手。
山呼海嘯般的吶喊，如同被無形的閘門截斷，瞬間平息。整個甘露殿，再次陷入絕對的寂靜，只有無數道熾熱的目光，如同朝聖般匯聚在御階之上。
李賢道：“傳旨，吐蕃既平，當設安西大都護府，安西大都護府統轄故北庭都護府（天山北）、安西都護府（安西四鎮）衛藏都護府（吐蕃全境）及西域都護府！”
“王方翼，擢安西大都護，封定國公！雪豹軍兵馬使郭懷亮，晉北庭都護府都護，封武威侯，歸義軍將士，有功於國，著即就地安置，授田，永鎮西陲！欽陵，封忠義王！”
“文成姑母歸國，乃國之大幸！著禮部、宗正寺、鴻臚寺，會同三省，擬最高儀注！朕……當親率文武百官，出長安城三十里……迎姑母……回家！”
“至於那些銅錢……”
李賢聲音淡漠得不帶一絲波瀾：“朝廷體恤，特許民間按官價，十比一，兌換新鑄銀元。限期三個月，過期……作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