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母,武則天

第445章 石見銀山的瘋狂

臨近年關,長安城似乎又沉回了它雍容華貴的日常韻律裡,朱雀大街車馬粼粼,東西二市人聲鼎沸,平康坊的絲竹依舊徹夜不休。

然而,在這看似平靜的盛世華蓋之下,一股難以言喻的焦灼氣息,如同地底奔湧的暗流,正悄然侵蝕著這座帝國心臟的每一寸肌理。

最初,只是一些極其模糊、被刻意壓低的隻言片語,在宮牆最幽深的夾道里,在權貴家僕交接採買的耳語間,如同水銀瀉地,無聲地滲透。

“聽說了嗎?聖人前些日子召見劉令公(劉仁軌),可不單是為了敘舊……”

“噓!作死麼!不過……好像是為了海那頭的事?”

“海?東海?倭國?那窮山惡水,能有什麼?”

“呵,窮山惡水?怕是藏著潑天的富貴!不然劉令公七十高齡,何至於頂盔摜甲,親冒矢石?”

“富貴?什麼富貴?金子?寶石?”

“據說是銀!一座山!一整座銀山!”

“銀山”二字,如同投入滾油中的一滴冰水,瞬間炸開!

傳遞這秘聞的宮人臉色煞白,眼珠驚恐地轉動,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彷彿那兩個字是能吸魂奪魄的妖物。

聽者更是倒抽一口冷氣,瞳孔驟然收縮,連呼吸都停滯了片刻,巨大的財富想象伴隨著巨大的恐懼,讓他們不約而同地噤聲,只餘下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的悶響。

這訊息太燙手,也太誘人,只能在最隱秘的角落,以最快的速度傳遞,然後各自揣著這驚心動魄的秘密,消失在朱牆碧瓦的陰影深處。

這些破碎的低語,終究是匯成了涓涓細流,淌出了宮禁森嚴的皇城。

第一個被這股暗流猛烈衝擊的,便是弘農楊氏。

皇后楊盈秀所居的立政殿,暖閣內沉香嫋嫋,隔絕了臘月的嚴寒。

楊皇后斜倚在錦榻上,指尖無意識地撥弄著一串溫潤的玉珠。

她保養得宜的面上,此刻卻籠著一層難以化開的陰雲,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焦慮。胞弟楊承佑垂手侍立在側,這位素來以風流倜儻、精於享樂聞名的弘農楊氏嫡子,此刻臉上也全然不見了往日的從容,只剩下一種近乎偏執的狂熱。

“阿姐,千真萬確!”

楊承佑的聲音壓得極低:“宮裡傳出來的風,絕不會錯!劉仁軌那老匹夫跨海東征,為的就是倭國那座石見銀山!鴻臚寺的密檔,兵部調撥的樓船糧秣名錄,我花了大價錢,總算撬開了一條縫!那銀礦……儲量之巨,聞所未聞!”

楊皇后抬起眼,鳳目銳利如刀,刺向自己的弟弟:“承佑,此事幹系太大!你可有實據?莫要被人當了探路的石子!”

“阿姐!”

楊承佑急得幾乎要跺腳:“若無七八分把握,弟豈敢妄言?劉仁軌何等樣人?無利不起早的老狐狸!若非有十成十的潑天富貴吊著,他肯拖著那把老骨頭去跨那九死一生的怒海?陛下……”

楊承佑頓了頓,眼中精光一閃,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洞悉秘密的得意:“陛下這是要效仿當年安西故智,用海外的金山銀山,引開那些盯著關隴沃土的餓狼!這是天賜我弘農楊氏的良機!一步搶先,便是萬世基業!”

楊盈秀沉默了。

弘農楊氏,雖是後族,榮耀顯赫,但比起那些盤踞關隴數百年的龐然大物,底蘊終究差了一截。

在這長安城裡,他們看似風光,實則如履薄冰。若能抓住這海外銀山……那將是真正掙脫桎梏,凌駕諸姓之上的通天階梯!她眼中那點疑慮,終於被對家族未來的強烈渴望徹底點燃、焚燬。

楊盈秀深吸一口氣:“好!此事,楊家必須拔得頭籌!承佑,你親自去辦!糧秣、船隻、人手……不惜一切代價,給我備足!要快!要搶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

“阿姐放心!”

楊承佑臉上湧起亢奮的潮紅:“承佑這就去辦!砸鍋賣鐵,也要把這通天之路鋪出來,那是能買下半個關中的金山銀海!”

接下來的日子,長安城勳貴圈裡,悄然瀰漫開一種古怪的氣氛。

向來奢靡無度,揮金如土的弘農楊氏公子楊承佑,彷彿一夜之間轉了性子。他不再流連於平康坊的溫柔鄉,不再熱衷於購置奇珍異寶,甚至連最愛的鬥雞走馬都絕跡了。

相反,他府邸的門檻,幾乎被來自洛陽、太原、甚至江南的糧商巨賈踏破。

一車車、一船船來自帝國各處的上好粟米、黍米,如同歸巢的蟻群,源源不斷地匯入楊家在渭水碼頭新租下的幾座巨大倉廩。

更令人瞠目的是,一些屬於弘農楊氏名下位於京畿膏腴之地、被視為家族根基的田莊,竟也悄然掛上了急售的牙旗!

這訊息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在長安頂層的圈子裡炸開了鍋。

“聽說了嗎?楊家的永業田!就在藍田縣,臨著灞水的那幾百畝上等水澆地!竟然在尋買主!”

“瘋了!真是瘋了!楊家那小子莫不是賭輸了錢,瞞著家裡填窟窿?”

“不像!前幾日還見他大張旗鼓地收糧,那架勢,像是要養一支大軍!”

“收糧?變賣祖產收糧?這……這所圖非小啊!難道真跟那宮裡的傳言有關?”

“嘶……銀山?!那座……倭國的銀山?”

猜測迅速演變成篤信。弘農楊氏不惜變賣根基也要瘋狂囤糧的舉動,如同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一塊巨石,激起的不是漣漪,而是滔天巨浪!

這反常的、近乎自毀根基的舉動,像一盞刺目的訊號燈,瞬間照亮了那個原本只在陰影中流傳的驚人秘密石見銀山,絕非虛妄!

它真實存在,並且其價值,足以讓後族弘農楊氏都為之瘋狂,不惜押上家族百年積累的田產根基!

恐慌與貪婪,如同瘟疫般,在長安城所有夠分量的門閥府邸裡,迅猛蔓延開來。

夜幕低垂,本應是萬家燈火漸次熄滅,歸於沉寂的時刻。

然而,位於皇城東側、緊鄰尚書省的宰相戴至德府邸,此刻卻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府邸門前那條平日裡肅穆安靜的巷子,此刻車馬塞途,水洩不通。懸掛著各家徽記的豪華馬車一輛接一輛,幾乎要將巷口堵死。

衣著華貴、神色匆忙的各家門閥心腹、管事,手持名刺拜帖,在戴府那兩扇沉重的黑漆大門前排起了長龍。門房早已焦頭爛額,嗓子喊得嘶啞,汗水浸透了衣領,仍在竭力維持著秩序,將一份份沉甸甸的拜帖傳遞進去。

“博陵崔氏三房管事,求見戴相!”

“趙郡李氏長史,有要事稟報!”

“滎陽鄭氏……”

“太原王氏……”

一個個顯赫得足以震動關隴的名字,此刻都卑微地濃縮在一張小小的名刺上,在這宰相府門前堆積如山。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急切,眼神深處是掩飾不住的驚疑與貪婪。他們低聲交談,交換著資訊,每一個眼神的碰撞都彷彿帶著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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