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不慣吧?”薩仁笑道,“我第一次喝可樂的時候也這樣,覺得甜得發膩,現在反倒離不開了。”
“這文化差異可真有意思呢,“林謙感嘆,“就像音樂一樣,南方人喜歡婉轉的小調,北方人愛聽高亢的梆子,到了草原上又是另一番天地。”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低沉的琴聲。
林謙像被電流擊中般猛地抬頭,連手中的奶豆腐都忘了吃。
“是馬頭琴聲哎!”林謙丟下食物就往外跑,差點被蒙古包的門簾絆倒。
外面空地上,一位滿頭白髮的老牧民正閉著眼拉琴,古銅色的臉上佈滿歲月風化的痕跡。
琴弓在弦上滑動,發出如泣如訴的聲音,彷彿在講述千百年來發生在這片草原的故事。
林謙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走到老人身邊坐下。
琴聲漸歇,老人睜開眼,對突然出現的年輕人露出慈祥的笑容。“漢人娃娃也喜歡馬頭琴?”
他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普通話問。
林謙用力點頭:“這聲音……像風穿過山谷,又像老先生在講故事,我能再聽一段嗎?”
老人哈哈一笑,重新架好琴弓。
這次他拉了一首歡快的曲子,旁邊幾個年輕牧民立刻跟著節奏拍起手來。
一個扎著長辮子的姑娘甚至跳起了舞,彩色的袍角在風中飛揚。
林謙不由自主地跟著節奏打起拍子,突然開口唱道:“鴻雁……天空上……對對排成行……”
他的聲音清亮高亢,與低沉的馬頭琴形成奇妙的和聲。
牧民們驚訝地停下動作,互相交換著眼神。
老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琴聲一轉,竟完美地跟上了林謙的旋律。
“江水長……秋草黃……草原上琴聲憂傷……”林謙繼續唱著,聲音在草原上回蕩。
不知何時,薩仁和夏聰也來到了他身後,夏聰的相機忠實地記錄著這意外的一幕。
曲終時,老牧民放下馬頭琴,仔細打量著林謙。
“小娃娃,這歌是你寫的?”他問,“調子像我們草原的長調,詞又是漢人的詩。”
林謙點頭:“在草原上的這一天,我真的感覺心靈都被洗滌了,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掙脫了枷鎖往外冒,大概就是凝聚成了這樣一首,不長也不短的歌吧。”
“奇了。”老人摸著鬍子,“這歌裡竟然有草原的靈魂,你要出唱片嗎?”
這個問題讓林謙一愣。
他看向遠處起伏的草浪,突然有了決定:“如果有機會,我想找個真正的草原歌手來唱,我的唱法太偏流行了,我也不會唱草原民歌,唱不出那種蒼涼和遼闊的畫面感。”
薩仁突然插話:“我們這有個叫阿古拉的歌手,在草原地區很有名,他唱的長調能讓人流淚。”
“真的嘛?”林謙轉向她,眼神亮了起來,“拍完廣告能帶我去見見他嗎?”
“我覺得,你要不然先聽聽這個阿古拉的歌吧。”夏聰低聲說道。
林謙瞬間掏出手機,在手機上搜尋了“阿古拉”三個字,一排的歌名都是草原民歌。
他隨意點開一首,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他要的就是這個感覺。
“對,就是他了!”
老牧民拍拍林謙的肩膀:“好小子,懂得欣賞不同味道的音樂。”
他轉身對同伴們說了幾句蒙語,幾個年輕人立刻忙碌起來。
“今晚你們就別回酒店了吧,”老人對林謙說,“我們烤全羊,你給我們多唱幾首歌。”
林謙無奈的看向夏聰,相顧無言。
兩人都知道對方在思考什麼,在顧慮什麼。
既想吃烤全羊,又怕耽誤明天的行程。
於是,他們把這個問題的答案丟給了薩仁。
“薩仁小姐,如果我們今晚住在這邊,明天還能夠趕到拍廣告的地方嗎?”
薩仁自然是明白了他們的想法,有些無奈地笑笑:“行吧,我跟何總打個報告……”
夕陽西下時,草原變成了金色的海洋。
篝火噼啪作響,火星子竄向靛藍色的夜空。
老牧民用蒙語吆喝了一聲,兩個年輕小夥立刻抬著個紅柳枝編成的巨大托盤走來。
林謙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托盤上臥著一隻烤得金黃酥脆的全羊,羊頭朝著北斗星方向,四蹄蜷在身下如同安睡,油脂在火光映照下閃著琥珀色的光。
“這是我們遊牧民族的最高禮節,”薩仁湊近林謙耳邊輕聲解釋,溫熱的氣息帶著奶香,“烤全羊要獻給最尊貴的客人。”
老牧民從腰間解下銀柄小刀,刀身在火光中劃出一道雪亮的弧線。
他左手撫胸,對著全羊吟誦起悠長的祝詞,聲音時而低沉如悶雷,時而高亢似鷹唳。
林謙雖然聽不懂詞句,卻被那韻律震得心頭微顫,彷彿看見千百年來草原上無數個這樣的夜晚。
“這是在感謝長生天賜予食物,”薩仁翻譯道,手指悄悄指向星空,“羊頭要朝向北斗星,那是我們祖先靈魂居住的地方。”
祝詞結束時,所有牧民齊聲應和。
老牧民這才用刀尖在羊背上輕輕一劃,酥脆的表皮發出“咔嚓”一聲脆響,熱氣裹挾著茴香與野蔥的香氣噴湧而出。
林謙的胃部立刻傳來抗議的鳴叫,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半天沒正經進食了。
“按規矩,第一塊肉要給遠道而來的客人。”老牧民說著,刀尖靈巧地剔下羊臉頰上最嫩的一塊肉,盛在描藍邊的木碗裡遞給林謙,“吃這裡,你就能學會草原的語言。”
林謙吃了一口,隨即在腦海中不停地搜尋,那關於草原民族的語言的記憶符號。
終於,他想了起來。
他用並不標準的語言唱了一段《敖包相會》。
但周圍一圈的草原民族的人勉強能聽得懂,他們紛紛被林謙所震撼。
老牧民驚訝地張大了嘴:“吃這個真能學會草原的語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