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風露的呼吸和熊硯兩指間的瓷泥攪拌在一起,拳頭大小的瓷泥,隨著窗下光影的移動,變得越來越薄。
薄成一張紙,紙面上出現層層疊疊破碎的指腹紋路。
熊硯繼續揉捏,彷彿她的世界裡只有這一小塊瓷泥,它隨著她的想法變化,如此純淨無暇。
那些被背叛、被監視、被玩弄的情緒漸漸沉入海底,海面重新恢復平靜,輕柔的浪濤席捲一切。
“瓷器的密實,是因為白墩子與混有高嶺土的軟土,按比例融為一體,兩者之間缺一不可。”何暮青在工坊的另一角落裡悠悠說道。
熊硯皺著眉頭,臉上重新蒙上了一層灰,手下薄成紙片的瓷泥,旋即垮塌,即將成型的胎胚,又重新成了拳頭大小的瓷泥。
何暮青無奈地搖了搖頭,“熊娘子,世間萬事,沒有什麼困難是不能被解決的,逃避可能會陷入更深的困境。”
“何大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熊硯撇下內心異樣的感覺,那種針扎的憤怒,讓她夜難成眠,日無所思。
老人將手中成型的胚泥取下,“我說的是你這兩日,來這處浪費了我的好瓷泥。南沙城的天氣潮溼悶熱,瓷泥容易發黴。你啊,若是心頭惱火,不如去街上買些祛火除溼的清火茶飲下。”
熊硯悻悻團起手下的瓷泥,站起身,走到何暮青身前,把那塊瓷泥放到陶車上,“何大匠,我心平氣和得很。我憂慮的是即將出海的事,南沙城的諸事全交待於大郎,或許有些不妥當。”
拿起水瓢舀水洗去滿手泥,“若是您願意留下,替我分擔點,我也不至於日思夜愁。您若擔心劉大,大方看不住您園舍裡的東西,我再遣幾個人回去,還讓大方來這,讓您的手藝能傳承下去。”
“嗯哼。”何暮青堅毅的下巴微動,“假若你去呂宋的事真成了,待你穩定後,記得將生仔也接去。”
“怎的?何大匠這麼捨得,生仔留在南沙城不好麼?”
“我不捨得,也架不住生仔想你。”
聽到這話,熊硯抿嘴,背起雙手,朝門外走去。
老人的身影立在昏暗光線下,低聲感嘆,一路艱難險阻,大傢伙總算有了個家,怎麼又生出許多變故呢。
熊硯聽見了,腳步微頓,卻裝作沒聽清的模樣,大快步離開。
她是捨不得南沙城的一切,但卻沒法忍受縈繞在她周圍的陰謀陽謀,大人物的事情總是麻煩,她不想成為誰的棋子。棋子的命運總逃不過,身亡命殞。
徐陵斌放她回來的意圖,熊硯心裡頭清楚明白。一個不甘願做棋子的棋子,有時能徹底毀滅了大人物。
但熊硯不想這麼做。
雖然在剛剛得知真相的那刻,她腦中有閃過一絲報復的念頭。隨即,卻是疲憊,灰心。爭來奪去,人之常情,她到底要為什麼向上官詰報復。僅僅為他的欺騙嗎?
可笑,太可笑了。對於上官詰來說,這個欺騙,說不定是他的仁慈與施捨。畢竟她“自由”了不是?她已經是平民,而不再是奴隸。
錢大郎從廊道轉角處,急匆匆走來。熊硯南下去呂宋的行程,是由錢大郎促成的。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