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用一個最簡單，最樸素的，在籃球教學片裡都能看到的體前變向。
動作的幅度，很小。
速度，也並不快。
但是，就在他做出這個動作的一瞬間，歐文的身體，卻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猛地朝反方向橫移了一步。
一步。
就這一步，已經足夠。
艾弗森的面前，已經是一片開闊地。
他輕鬆地邁出一步，突入禁區，然後在騎士隊中鋒補防過來之前，一個輕巧的低手上籃。
籃球聽話地，在籃板上輕輕一點，然後乖巧地落入網中。
唰。
清脆的擦網聲。
兩分。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輕鬆寫意。
從艾弗森接球，到他得分，總共只用了不到三秒鐘。
速貸球館，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都看呆了。
他們預想中的火星撞地球呢？他們預想中的華麗對決呢？
怎麼……就這麼結束了？
歐文愣在了原地。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想不明白。
剛才那一球，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明明已經集中了百分之兩百的注意力。他明明已經做好了應對一切突發狀況的準備。
可為什麼，自己的身體，會完全不受控制地，朝著錯誤的方向移動？
艾弗森的那個變向，明明那麼普通，那麼慢。
可是為什麼，自己就是防不住？
他甚至感覺，艾弗森在過掉他之後，還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裡，沒有嘲諷，沒有得意，只有一種平靜。
就像在說：孩子，你還差得遠呢。
解說席上，奧尼爾張大了嘴巴。
“這……這是怎麼回事？慢鏡頭！快給我慢鏡頭！”
導播立刻切出了回放。
從各個角度，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著剛才那個回合。
巴克利看著螢幕，眼神裡閃爍著震驚的光芒。
他終於看明白了。
“沙克，你看。”巴克利指著螢幕，聲音都有些顫抖，“你看艾弗森的肩膀，看他的眼神，看他的腳尖。”
“在他做體前變向之前，他的整個上半身，他的眼神，甚至他左腳的腳尖，都朝著他要突破的反方向，做了一個極其微小，但又極其逼真的假動作。”
“這個假動作，不是給歐文看的。這是給歐文的身體本能看的。歐文的經驗太少了，他的身體，下意識地就做出了反應。”
“這不是速度的勝利，也不是技巧的勝利。這是……經驗的勝利。”
“艾弗森用最簡單，最省力的方式，告訴了凱里·歐文，NBA的第一課。”
球場上，攻守轉換。
輪到騎士隊進攻了。
歐文運著球，他的臉色有些漲紅。
他迫切地想要打回一個。
他要用自己最擅長的方式，來回應自己的偶像。
他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胯下，背後，交叉步，轉身……
一連串華麗到讓人眼花繚亂的運球動作，在歐文的手中，如同行雲流水。
現場的球迷，再次發出了驚呼聲。
這才是他們熟悉的凱里！
然而，站在他對面的防守者，卻不是艾弗森。
而是肖恩·馬里昂。
那個有著怪異投籃姿勢，但防守能力卻堪稱頂級的“駭客”。
馬里昂就那樣張著他那雙長臂，不遠不近地站在歐文面前。
無論歐文的運球多麼華麗，多麼有迷惑性，馬里昂的身體，都像一棵紮根在地上的老樹，紋絲不動。
他的重心，始終沒有失去。
他的眼睛，始終盯著歐文的胸口，而不是他手中的球。
歐文感覺自己，像是在對著一堵牆表演。
他所有的假動作，都石沉大海。
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運球，是如此的無力。
進攻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逝。
無奈之下，歐文只能選擇強行突破。
他猛地一個加速，想要從馬里昂的身邊擠過去。
但就在他啟動的一瞬間，一隻長臂，如同鬼魅一般，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伸了過來。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
籃球，被馬里昂精準地，從歐文的手中，切掉了。
球權，再次回到了山貓隊的手中。
馬里昂斷下球后，看都沒看，直接一個長甩，將球扔向了前場。
那裡，特雷西·麥克格雷迪，已經像一陣風一樣衝了過去。
接球，起跳，滑翔。
一個輕描淡寫的單手劈扣。
轟！
4:0。
整個球館，再次陷入了死寂。
如果說第一個球，是個人能力的碾壓。
那麼這第二個球，就是團隊防守的勝利。
山貓隊的球員，甚至都沒有因為這次成功的防守反擊而有任何情緒波動。
麥迪扣完籃，慢悠悠地往回跑。
馬里昂則對著因為丟球而有些懊惱的歐文，笑了笑，露出了他那口白牙。
那笑容裡，沒有惡意。
更像是一個長輩，在對一個犯了錯的晚輩進行善意的提醒。
比賽繼續。
接下來的幾個回合，彷彿成為了前兩個回合的無限迴圈。
騎士隊的進攻，在山貓隊那看似鬆散，實則密不透風的防守體系面前變得舉步維艱。
歐文的每一次突破，都會被協防。
他每一次傳球，都會被預判。
他引以為傲的單打能力，在馬里昂、麥迪這些防守老油條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戲。
而山貓隊的進攻，則寫意得像一幅水墨畫。
他們不追求速度，不追求對抗。
每一次進攻，球都會經過至少三到四個人的手。
傳球，跑位，空切。
所有的戰術，都簡單到了極致。
但就是這種最簡單的籃球，卻讓騎士隊年輕的防線，徹底崩潰。
替補登場的皮爾斯在低位，用他那萬花筒般的腳步輕鬆地單打得分。
漢密爾頓透過無球跑動，接球就投，穩穩命中。
卡特甚至在一次快攻中，上演了一次戰斧式的劈扣，引得全場球迷倒戈，為他送上了歡呼。
場上的比分，在不斷地被拉開。
10:0。
18:2。
25:4。
騎士隊的主教練終於忍無可忍，叫出了本場比賽的第一個暫停。
他衝著自己的球員們，憤怒地咆哮著。
而另一邊，山貓隊的替補席依舊是一片祥和。
陸遠甚至都沒有站起來。
他只是對著場上的球員們，做了一個“繼續”的手勢。
老K教練，則拿起了一份技術統計表，看了一眼，然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暫停回來。
比賽的局勢，依舊沒有任何改變。
山貓不緊不慢地，用最合理，最有效的方式收割著比賽。
他們的臉上，依舊帶著那種奇怪的鬆弛感。
彷彿這不是一場決定賽季開門紅的NBA常規賽，而是一場由他們主導的公開教學課。
第一節比賽結束。
記分牌上的比分，刺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45:10。
整整三十五分的分差。
速貸球館，已經聽不到任何為主隊加油的聲音。
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對山貓隊精彩表現的讚歎和掌聲。
克利夫蘭的球迷，被徹底打服了。
節間休息時，凱里·歐文低著頭，走到了艾弗森的面前。
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賽前的興奮和自信，只剩下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
“艾弗森先生。”他的聲音，有些乾澀。
艾弗森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摘下了耳機。
“怎麼了，孩子？”
“我……我想知道，我到底……差在哪裡？”歐文鼓起勇氣，問出了這個問題。
艾弗森看著他，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伸出手，拍了拍歐文的肩膀。
“你的手很快，技術也很好。”
“但你得記住，籃球，是用這裡打的。”
艾弗森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你得學會思考，學會閱讀比賽。而不是隻想著，怎麼用華麗的動作，去過掉你的對手。”
說完，艾弗森轉身，走回了替補席。
留下歐文一個人，在原地呆呆地站著。
解說席上，巴克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沙克，我收回我之前的所有預測。”
“這支球隊，和我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他們不是老了。他們是……進化了。”
“他們褪去了一身的戾氣和火焰，將所有的能量，都轉化成了最純粹的籃球智慧。這種鬆弛感，不是傲慢，而是絕對掌控力的體現。”
“他們不是來打比賽的。他們是來，給這個聯盟，重新上一課的。”
奧尼爾已經說不出話來。
他只是看著螢幕裡，那個依舊面帶微笑，雲淡風輕的男人。
陸遠。
他終於明白，那場新聞釋出會上的宣言，不是狂妄。
而是一個，他即將親手實現的事實。
這個聯盟，真的要變天了。
而這場比賽，只是一個開始。